“聽說高三部有人跳樓，有個同學正好站在一樓，抬頭正好和跳樓的人對視了最后一眼。”
“啊……然后呢？”
“那個同學抑郁停學了，你說不然呢，而且他們說滿地的血，像大海一樣。”
“別在這裏用修辭啊！”
游儀將書推入柜筒的動作頓了頓，兩個交談的女生路過他，迅速切換臉上驚恐駭然的神色，湊到他旁邊，羞澀得滿臉紅得像方成熟的青蘋果：“游儀，下節是體育課。”
附中每周僅有一節體育課，上課也就是學學廣播體操，然后就解散自由活動，對于討厭體育課的女孩子來說，約等于不用上課。
游儀不喜歡體育她們也很清楚，每次上體育課都有女孩子晃到他面前分享這一樁人生喜事。
游儀彎了彎唇，午后陽光映射在他身上，眼瞳像塊澄澈透明的綠色琥珀，他接著將書推入柜筒，手指彎曲的弧度都惹人註目，“好，我一會就去。”
今天周五，一部分人涌到二樓看期中考試成績的公示板，一部分人急著去籃球場和別的班搶場地，還有一部分人磨蹭在等游儀出教室，好往他桌上做賊似的放禮物。侯天昊近來痛定思痛，減肥之心堅如盤石，一上體育課就飛奔到操場做運動，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游儀不是很想那么快就下去上課，他托著腮望向黑板，青黑色的矩形板子好像變成了青黑色的鵝卵石，他沈默了瞬，手心展平放在臉上搓了搓，挪開的時候他定定看向了黑板。
還是青黑色的鵝卵石。
談躍爭握著水杯坐在他旁邊，卻發現身邊的人沒有絲毫反應，游儀望著黑板不語。
他抬起利落的下頜線跟著望向黑板，黑板擦得干干凈凈，一個字都沒有。
談躍爭躊躇道：“小儀？”
游儀無端感覺反胃，好似絞在麻袋裏，有種粗糙鈍感的痛，這種痛讓他想吐。他接過談躍爭手中自己的水杯，旋開蓋子后，他壓抑自己心緒，慢慢喝了兩口水。
再抬頭，青黑色的鵝卵石不見了，黑板寂然躺在那裏。
午后的陽光歪斜，將黑白劃分成光與影兩片天地，方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游儀放下杯子，吞咽的動作宛如點了放慢，喉結滾動，溫開水從食道滾入胃裏。
他記得之前出現幻覺還是在死前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他看什么都不像什么。所以才休假回家，無聊之余，突然興起拿談躍爭寫的情書看看的興致。
接著，談躍爭就給他了個天大的驚喜。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那么久的人了，談躍爭敏銳地感受到游儀的不適，他蹙著眉，骨節分明的手按在游儀的背脊，從上到下給他順氣：“你怎么了？”
“和你無關。”游儀已經收斂完情緒，他起身走到教室門邊，指節扣在門把手上，門剛拉開，他又退回去，在空落的門后看見蜷縮在一起的女人。
高顴骨上她的綠眼睛絕望而苦澀，她在死亡面前強大而不可戰勝，此時卻羸弱地像個孩子，淚無聲無息淌了下來：“小儀，媽媽好想解脫。”
血像海一樣，她對他伸出手，似乎央求他不要再離開自己一步。
游儀拉開門，垂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教室。
當年他掰開她母親死死扯著他的手，跨出了浴室門，為母親撥打了120，救了她一命。
他母親教會他愛、家庭和美妙的數學，她看起來灑脫矯健，在數學上從不遜色于任何一個杰出的數學家，她有自己的人生哲學，靈魂完整。
可是她最終還是為了一道解不出來的數學題尋死覓活，甚至還遞給年僅四歲的他一把刀，讓他幫助她最后一次，幫助她解脫。
游儀拒絕了她，他知道人或許有自殺的權利，可是他和他母親一樣自私，他不能允許世上最愛他的那些人去死，他們都要留下來繼續愛他，直到他不需要或者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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