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幽默地想，如果他有一天也淪落至此的話，他也會命令愛他的人再幫助他最后一把，幫他解脫。
下到二樓，教師辦公室前四個大展板按年級排名展示著高一期中考所有人的成績，人群圍得水洩不通。
游儀簡單路過一下，準備進教師辦公室，幾個小孩興奮地跟他祝賀。
前面十幾個小腦袋齊刷刷轉過來，盯著他“蒜你狠”“給力”“真讓我感到鴨梨”這些個流行語竄出口夸他，游儀敬謝不敏，笑了笑丟下一句“晚修下課請你們吃夜宵，想吃什么寫給我”就準備跑路。
人群歡呼中游儀進了辦公室。
他不是面面俱到，能把人照顧得周到的性子，從小到大也都是被別人愛護得滴水不漏，能稱得上一句“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但是對他有好感的人，他從不吝惜善意，旁人給予他分毫，他能加倍送還給那人。
這些好與殷勤巴肯，對于他說來微不足道，他想要的，總有人早早送給他了。
“外頭突然那么吵，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來了。”黃映項靠在皮質辦公椅上，吹著玻璃保溫杯裏的枸杞生姜茶，年紀輕輕眼尾就有了幾條皺紋，笑得和藹，拍拍旁邊的椅子：“坐。”
游儀順勢坐下了，他如今還沒竄完個子，但也有了一七六，坐在椅子上，西服褲下修長的腿還得曲著，不大舒服。
他的襯衫敞著領口，露出一截透白的肌膚，托著腮，手肘撐在大腿上，抬頭盯著老師辦公桌上雜七雜八的玩意兒，“黃老師，什么事兒？”
散漫的勁兒倒是與從前那副傲慢自矜，校服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個的游儀有些許不同了。
“聽負責物理競賽的鐘老師說你退出競賽了？”
“我叛逆期突然來了，沒辦法。”游儀指尖在臉側輕輕點著，倒不是說那個比賽難，只是那個比賽本身以及參加那個比賽的人都讓他覺得無聊。
當年他飛去克羅地亞參加比賽，發現不喜歡比賽的氛圍，第二天開幕式還沒開始，他就買好去日本的機票，打算去吃野田巖鰻魚飯。
那會兒是九月份，都不能算夏季的尾巴，野生鰻魚不算肥美，但是他還是去了，順帶去看他那個出家的發小。
中國隊帶隊的老師問他為什么要走，游儀心情不大好，但是還是好聲好氣地和老師說：“我太爺爺死了，他平時最疼我，我去送送他。”
他還即興發揮哭了出來，左手拉著行李箱，眼眶紅潤，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哭得瓦聲瓦氣，捂著眼眶落淚，我見猶憐，把同隊的學生看得一楞一楞的。老師還安慰了他會兒，把他送到機場才回去。
他哪裏見過什么太爺爺，蔣家的老先生早就過世，游儀只在清明節見過他太爺爺的臉，每年他都捧了一束白菊放在他太爺爺的墓前，太爺爺沒拒絕，關系應該也算不賴。
“解釋合理，你一直都有主見，老師尊重你。”黃老師嘆了口氣，他不主張強迫學生為學校博得榮耀。
游儀彎彎唇，實際腦子放空，什么也沒聽進去，眼神滑過黃老師桌上的一盤草莓，再晃到辦公室嗡嗡作響的空調，倒讓黃老師以為游儀是想吃他的草莓，又害羞不敢開口。
“你這孩子太乖了，這樣不好。”黃老師嘆道，他把整盤個大肉厚的草莓遞到游儀面前，肉疼之余，還是為人師長了一把：“拿去吃吧小可憐，這可是丹東大草莓，送你了。”
游儀正觀察辦公室四角結了多少老舊的蜘蛛網，突然被塞了一盤大草莓，還不知所謂，聽到最后一句更是一頭霧水。
他哪裏乖？又是哪裏可憐？
也許是一頭霧水的緣故，游儀的綠眼睛多了幾絲若有若無的茫然。
黃老師更是慈愛，作勢要推他出門：“別再分給別人了，你找個地方偷偷吃。”
饒是游儀天生聰慧，也沒明白黃映項肚裏彎彎繞繞菩薩心腸都揣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小九九，他把草莓放回老師桌上：“老師，我不要。”
黃老師：“今天你必須把它收下。”
游儀慢騰騰說了聲我不，接著站起身，抬眸笑得甜絲絲，聲音潤又甜：“我草莓過敏。”
“你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黃老師表情覆雜，突然又覺得他不可憐了，他終于將自己得意門生請出了辦公室，氣沖沖地繼續批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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