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趙知府蝎心施毒計宋師爺巧舌誑冤囚
張文明被稅關差人亂棍打成重傷的消息,不消半日就傳遍了荊州城。第一個趕到大學士府來看望的,是荊州知府趙謙。他惶惶如喪家之犬趕到張老太爺的床前,看到老太爺頭上包扎著的白綾尚有血絲滲出,頓時就抹起眼淚來:“哎喲喲,老太爺,你痛得很吧?”
張文明敷了金槍藥,火辣辣的痛已是止住了,只是血流得多了點,腦子昏沉周身酸軟無力。他靠在墊高了的枕頭上,哼哼唧唧答道:“郎中看過,只傷著皮肉,靜養幾天就會好的。”
“老太爺,你可不能這么說,堂堂首輔大人的高堂竟挨了承差的悶棍兒,國朝兩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棍子打在您老頭上,我的心里頭也好像被人剜了一刀。”趙謙一副傷心的樣子,接著又吊起嗓門,跺腳罵道,“金學曾真是吃了豹子膽,竟敢唆使差人對您下此毒手,這一回,我饒不了他!”
張文明搖搖頭說:“這事兒,跟他沒關系。”
趙謙鼻子一哼,不以為然地說:“老太爺呀,你再慈悲為懷,也不能學東郭先生哪。”
“唔,唔?”
“您難道還沒看清,金學曾是一匹中山狼!”趙謙滿臉怒氣,一個勁兒地煽乎,“平常他架起膀子自稱是圣是賢,其實,他滿肚子雜碎,壞得很哪!依咱說,干脆利用這件事,把這姓金的趕出荊州!”
“趕他走?”張文明一愣,覷著趙謙,嗔道,“為什么要趕他走?”
趙謙半跪半蹲地趴在床前,攛掇著說:“老太爺你還沒估透?這姓金的打來荊州城那一天起,就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所作所為,都是沖著您和我來的。”
“這,不會吧?”張文明狐疑地說,“他可是咱叔大親自挑選來的。”
“嗨,有什么不會,愚職方才說過他是匹中山狼,逮著誰咬誰,首輔大人器重他,是沒看清他這副德性。”
趙謙陰一句陽一句煽風點火,數落了金學曾一大堆的不是,倒把張老太爺弄得沒了主意。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他并不會太在意,但趙謙如此說,就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了。這趙謙與張老太爺究竟是什么關系?他為何又如此痛恨金學曾?說起來卻是有一段隱情:
隆慶二年的時候,趙謙尚在江陵縣令任上。境內長江改道,淤出一片荒田約有一千二百多畝,趙謙利用縣衙名義招了一些流民前往耕種。兩年過去,那片田已被培植成上等沃土。那年七月間,趙謙借口游海子湖賞荷,把張老太爺請出大學士府。賞荷歸來途中,在那一大片田畝跟前落下轎子,趙謙指著眼前這一片已抹了青籽兒的稻田,問張文明:“老太爺,您覺著這片稻田怎么樣?”張文明看著和風吹拂下的青青稻浪,隨口答道:“好哇,這可是上等的好田。”趙謙爽快地說:“老太爺既然喜歡,這塊田就送給您了。”“送給我?”張文明一驚,問,“這田是誰的?”趙謙道:“荒田,現由咱縣衙暫管。”張文明一聽連忙搖頭答道:“既然是縣衙管著的,那就是官田,我怎敢要。”趙謙察言觀色,試探著說:“只要老太爺肯賞臉收下,下官就幫你辦妥一應手續,把這田過繼到您的名下。”張文明遲疑了一下,不免興奮起來,也顧不得毒日頭曬人,竟繞著那一塊田畝走了一圈,然后擔心地問:“拿下這塊田,會不會犯事兒?”趙謙大包大攬回道:“犯啥事兒?下官想好了,這是你家的祖業田,被水淹了幾年,現水退泥現,合該歸還。”說著就從衣袖里抽出早已辦好的田契,恭恭敬敬送到張老太爺手上,原來他早就辦好了這件事。張老太爺意外獲得這價值上萬兩銀子的田產,實乃大喜過望,從此對趙謙刮目相看。第二年,由于他寫信向兒子極力舉薦,趙謙升任荊州府同知,專管稅關,這算是對趙謙奉送田產的回報。自得了這一肥缺,趙謙對張老太爺感激涕零,心里頭也就越發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人間至理。
自主政稅關以后,趙謙真正開始了他一腳踏金一腳踏銀的宦海生涯。他生性貪嗇,在江陵縣令任上,過手的銀錢太少,想貪墨也弄不到多大甜頭。再加上那時他還在打墊鋪底尋靠山,行事還守幾分本份。到了稅關卻不同,一來他覺得自己多年媳婦熬成婆,是該索取回報的時候了,二來這稅關銀錢進出像大河里淌水。僅榷場交易稅一項,就有多少油水可撈?趙謙自恃有張老太爺這個大后臺,大小事情有恃無恐,上任不到半年,家中的門檻幾乎被大小商賈們踏破了,這些商人都是挖窟窿生蛆的主兒,為了逃稅,什么樣的事情干不出來?那些時究竟在他家中做成了多少筆骯臟的交易,只有天知道。可是好景不長,他管了兩年稅關之后,戶部一道咨文下來,把稅關收為部屬,主關的巡稅御史改由戶部直接任命。趙謙本想再請張老太爺出面找張居正求情繼續留任,怎奈戶部尚書王國光早就作出議決,全國十大稅關的老堂官一個不留,咨文下達之日,新任命的十大巡稅御史姓名都上了邸報。不過張居正還是給了家父的面子,將趙謙官升一級,改授荊州知府。以往稅關隸屬知府衙門管轄,如今卻與荊州知府平級,都是四品衙門,這種改變沖消了趙謙升官的喜悅。以往坐在稅關衙門值房里,他的感覺是坐在金鋪里。如今坐在府衙的正位上,權力雖然大了,但過手的銀錢卻少了許多,因此心下常常怏怏不樂。所以,當新任巡稅御史李大人前來荊州與他交接,半是敷衍半含誠意向他這位前任討教時,他竟毫不客氣地向那位李大人送了四字機宜:“無為而治”。李大人在戶部當了多年的郎官,稅政之事無一不通透。但此人從來沒有做過獨擋一面的大事,因此儒雅有余而霸氣不足,是非曲直心中有數,擺上桌面卻怕得罪人。他一到荊州,就知道趙謙是張老太爺的第一號座上賓,各衙門的人都對他敬畏三分。知道這個背景,李大人雖然對趙謙的霸道心下不滿,卻也不敢分庭抗禮捋他的“虎須”。再加上這趙謙雖然盛氣凌人,對這位李大人卻還算禮敬。來的頭一個月,幾乎天天都有飯局請他。趙謙只是牽頭,輪流作東的都是荊州城中有頭有臉的富商巨賈。珍饈海錯美酒瓊漿,把個李大人嘴都吃麻了,胃氣滯脹老長時間也消不下去。連續這么吃下去,李大人總算明白了“無為而治”的含義。他情知自己斗不過趙謙,索性就當一個吃喝玩樂逍遙自在的散仙,一年以后,終落得個革職回籍的下場。
當接任的金學曾來到荊州時,趙謙本想如法炮制,但礙于金學曾是首輔跟前的紅人,正扯著順風旗,加之他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揭短參邪,因此不敢貿然行事。那一日,金學曾例行公事前來府衙拜會,趙謙特意換了一件半新不舊的官袍走到廨房與他相見。行過禮后分賓主坐定,約略寒喧,接著說起公務,金學曾實心實意想得到幫助,趙謙卻一味地打哈哈枉顧左右而言它,金學曾心里頭老大不高興,訕訕問道:
“聽說我的前任李大人來,趙大人贈給他‘無為而治’四個字,愚職此次到任,不知趙大人又有何真言相送。”
趙謙聽出金學曾話含嘲諷,便反唇譏道:“金大人,你前程遠大,焉用本官提醒。”
“前程遠大,就不會從北京跑到荊州來了,”金學曾一笑,又道,“愚職到荊州的第二天,就去看了那座大學士牌坊,聽說是趙大人倡議修建的,功德無量啊!”
趙謙臉色一紅。自宋師爺去北京帶回消息,說首輔大人要拆毀這座牌坊時,這事兒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現在聽到金學曾的奚落,他回道:
“湖廣官員以及荊州地方百姓,莫不都以首輔為榮。本官此舉,乃是順應官心民心,難道做錯了么?”
“愚職并沒有說你做錯,作為首輔家鄉的父母官,趙大人可是行事有方啊!”
話不投機,趙謙干脆不搭腔。金學曾起身告辭,趙謙又假意挽留,說道:
“都午時了,金大人若不嫌棄,就在衙中膳房里吃頓便飯。”
“也好,那就叨擾一頓,”金學曾心想在飯桌上摸摸情況,竟不推辭,笑道,“下官蹭飯吃,在京城里出了名的。”
趙謙命衙役備下四菜一湯,那四道菜是:一小碟生米,一盤子炒筒蒿,四塊醬干子,一碗蒜苗炒鱔魚算是葷菜,湯是神仙湯——一缽子放了鹽的清水,撒了點蔥,旋了些蛋。那飯的顏色黃得像癆病人的臉,原是發了霉的糙米煮成的。一看這飯菜,金學曾就知道趙謙故意整他,此前他已聽說前任李大人上任伊始,就被趙謙拉進醉鄉,天天泡在酒缸里,大盤海碗吃出了胃脹。如今對他這般接待,說明趙謙對他不僅心生芥蒂,而是要成心作對了。此時他也不計較,自添了一大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倒是陪吃的趙謙自己消受不下,一粒一粒往嘴里挑,像吃藥似地,金學曾看在眼里,一邊大嚼,一邊笑道:
“趙大人,你這荊州府衙門的糙米飯,真正稱得上天下第一美味啊!好吃,好吃!”
趙謙看到金學曾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想這家伙怎么像頭豬,嘴里卻說:
“金大人,咱衙門里頭平常就這膳食兒,很多人吃不慣,沒想到倒對上了你的胃口。”
“趙大人,看你這身舊官袍,又品嘗了你的衙門飯,下官心里頭佩服,你是個難得的清官啊!”
“食俸之人,司牧地方,焉敢忘吐哺之心,不才所為,僅守官箴而已。”趙謙說的雖是假話,卻一臉莊重。
“這糙米飯已表現了趙大人的官箴,”金學曾扒盡碗中的最后一顆飯,打著飽嗝說,“去年秋上,下官寫了一首十字歌,也算是官箴了。”
“啊,請金大人念給咱聽聽。”
“好,你聽著。”金學曾不假思索,隨口念道,“一肚子壞水兒,二眼泡兒酸氣,三頓發霉的糙米飯,四品吊兒郎當官,五毒不沾,六親不認,七星高照走大運,八面玲瓏咱不會,九轉真丹是懲貪,十面埋伏誰怕它。”
金學曾一板一眼念下來,非韻非詩的一段文,竟被他念得鏗鏘有力。趙謙仔細聽來,感到字字都有玄機,暗自忖道:“什么去年秋天寫下的,明明是這歪才現編的,他這是向我宣戰呢。”心里頭毛焦火辣,嘴里卻哈哈笑道:“金大人的官箴,大有孤臣風范,下官敬佩,敬佩。”
經過這一回合,兩人生下了齟齬。越謙認定金學曾是個鬼難纏,已是十二分的防范;金學曾則相信“道不同難與為謀”的古訓,斷不肯與趙謙互通聲氣。過不多久,金學曾就意識到自己處于劣勢:一來荊州稅關現有的吏員,多半都是趙謙招進的部羽,他上午在衙門里講一句話,足不出戶坐在府衙的趙謙下午就知道;二來趙謙是一府之長,手上掌握著地方上民政司法大權,稅關雖也是四品衙門,畢竟是戶部派出機構,行事若得不到府衙配合,也是寸步難行。憑自己的直覺與經驗,金學曾斷定趙謙在稅關主政時一定會有貪墨行為,但稅關的賬上,竟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就在雙方暗中較勁兒時,突然發生了張老太爺挨打的事件,正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整垮金學曾的趙謙,乍一聽這個消息,立刻感到這是天賜良機,于是匆匆登轎,趕來大學士府中探望。明里是探視張老太爺的傷勢,暗中卻是想說服老太爺,借此機會向兒子張居正告金學曾的刁狀。
眼看張老太爺躺在床上迷糊了,趙謙卻賴在房間里不走。這當兒,張文明的老伴太夫人蹙進房來,對枯坐著的趙謙說:
“趙大人,老太爺的傷勢穩住了,諒不會有事,府衙里有不少公務,你先回去吧。”
趙謙一臉苦相,以下輩的口吻恭敬答道:
“老太爺出了這大的事情,咱怎能一走了之。首輔大人又不在跟前,咱就代表他,略盡人子之情。”
幾句話說得誠懇,太夫人也不好再趕他,自回房歇息了。差不多過了小半個時辰,張老太爺才悠悠醒來,趙謙從丫環手中接過揪干了的熱毛巾替老太爺擦拭額頭,殷勤問道:
“老太爺,這會兒感覺如何?”
“腦殼暈沉沉的。”張文明有氣無力回答。
“皮肉再痛也不打緊,怕就怕顱內有傷。”趙謙關切說道,“咱府衙里有位刑名師爺善于驗傷,要不,咱叫他來驗驗?”
張老太爺仍惦記著剛才的話題兒,問道:“趙謙,你說金學曾想整你,可有證據?”
趙謙一擰眉毛,加重語氣說道:
“老太爺,不光是整我,還有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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