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到左側(cè)，男人站到右側(cè)。”又下來一個人用流利的英語喊話。面對槍口威脅，人們自然分成兩排，站在防空洞最深處的雪莉，緊緊拉著卡米拉的手，不讓她站到另一隊中。爸爸離開時說，什么人的話都可以相信，但日本人的絕不能信。被拉著手的卡米拉不知所措時，那人又喊道：“女人先離開防空洞，交出武器后可以回家。”

半小時后，當(dāng)最后一名女人離開防空洞，正準(zhǔn)備離開的男人被擋住，階梯旁的日本兵突然舉起手中機(jī)槍。防空洞中槍聲回蕩，機(jī)槍手掃射幾棱子彈后，開始朝防空洞扔手榴彈……戰(zhàn)后火奴魯魯?shù)教幨墙购诘氖w，一個摞一個堆成尸山。日本人命令日僑把尸體拖到港口投入海中。呻吟聲、殷紅的血、痙攣的手腳、啞劇般的寂靜，給人留下極深刻印象。

碼頭地面上滿是粘滯的血，像月夜下的泥濘反射微光。結(jié)束清理的日橋畢恭畢敬走到碼頭附近，等待下一批處決。一開始，處決美國俘虜時，他們還會跟著歡呼，但當(dāng)處決進(jìn)行了幾小時后，他們已經(jīng)麻木了。一進(jìn)城，李偉康和陪同的川島發(fā)現(xiàn)美國人組成的隊伍。有的人并不愿意聽從日本兵的命令，結(jié)果被當(dāng)場槍斃，或被刺刀捅死。

一個人倒在地上時，日本兵立即跑過來，被捆起來的美國人，立即沖倒下的人大聲喊“趕快站起來”，但顯然太遲了，李偉康看到一個日本兵高喊著，把刺刀扎進(jìn)美國人的胸膛。挨了五六刀后，那人竟然掙扎著站起來，鮮血順襯衫往下流，蹣跚著加入行軍隊列，但沒走幾步，還是跌倒下去。

街道上死人很多，日本人碰到男人就抓，碰到女人就推上卡車帶走。哪個跑，就開槍。美軍俘虜被日本兵用鐵絲穿過大腿，一串一串。“應(yīng)該是帶到什么地方屠殺。”李偉康如此想。“我們跟過去拍幾張照片吧！”未等川島阻擋，李偉康就跟了過去，拿起照機(jī)不斷拍照。五天前拍的照片，被偷走了，未被偷走的也暴光了，李偉康知道，一定是日本人干的。

“李先生，這里很危險，時不時會碰到抵抗的美國人。”川島盡責(zé)的擋在李偉康面前，不讓他拍照。五天前自己受到上級嚴(yán)厲斥責(zé)。“總要拍些照片的，川島同志。這畢竟是人民軍偉大的勝利。我的顯影液丟了，照片還要你幫忙沖洗。”李偉康機(jī)警地給川島一個定心丸。說話時，李偉康又拿起另一臺相機(jī)拍照。兩人一直尾隨隊伍到港口附近一座高樓。

美軍俘虜在碼頭邊上排成一列，接著響起機(jī)槍聲和潮水般的呼喊聲。被抓來的人有的仰面倒下，有的跌入海中，等待的僑民將這些人抬到碼頭邊扔進(jìn)海中。聽到槍聲，李偉康還想朝前去，碼頭外的幾名日本兵阻止李偉康的腳步。“不行，記者先生，太危險，流彈亂飛。”“可惜了，真想寫下來。”看著戒備森嚴(yán)的碼頭，李偉康無奈的搖搖頭。

“呵呵！李先生，還會有更多新聞。要塞里還有兩三萬美國人沒投降。”見李偉康被攔在碼頭外，川島笑著說。占領(lǐng)火奴魯魯只是開始，還有很多要塞中，仍然有抵抗的美國兵。李偉康說話時，眼睛不時朝周圍亂瞅。李偉康突然一捂肚子彎下腰，瘋了一般，把肩上的包扔在地上，朝街對面一棟破樓跑過去。

“李先生，怎么了？”川島詫異的看著飛奔的李偉康，連忙拎起他扔下的包，就要跟過去。“拉肚子，幫我拿相機(jī)。”說話間，李偉康的身影消失在大樓入口處，拎包的川島眼睛直勾勾盯著帆布挎包，他今天拍的膠卷都在包里。“必須保證，所有照片，必須經(jīng)我們許可，明白嗎？”李偉康并沒有找角落解大手，徑直跑到頂樓，站到房頂角落，觀察碼頭。

漫長的俘虜隊伍已經(jīng)停下，李偉康在窗邊數(shù)數(shù)，大概有一千多人。押送的日本兵不斷用皮帶抽、槍托打，把俘虜趕到碼頭。四周機(jī)槍已架好，李偉康連忙從腿側(cè)品袋中取出相機(jī)，又從左腿側(cè)取出個圓型盒子，是望遠(yuǎn)照相機(jī)鏡頭。發(fā)現(xiàn)瓦胡島屠殺后，李偉康特意準(zhǔn)備了備用相機(jī)，而且將相機(jī)裝在衣袋中。裝好鏡頭，便沖碼頭上的人群拍了一張照片。

碼頭上突然傳來一聲哨響，機(jī)槍開火掃射，人一排排像割稻子一樣倒下。盡管被眼前一幕驚的目瞪口呆，但李偉康仍然不斷拍照，記錄下屠殺慘劇。海灣中，碼頭上，尸體幾乎看不到邊。死尸中不光有士兵，還有許多平民，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男有女，尸體隨海浪緩緩搖動。把鏡頭移向近處，看到的還是尸山，簡直無邊無際。

拍攝完一卷膠片，李偉康汗毛直豎。換膠卷時，李偉康一低頭，看到房間床上赫然躺著一具赤裸的女尸，女人早已死去多時，房間衣架上，竟然掛著一個死去多時的嬰兒，幾個月大的嬰兒。“嘔！”再也無法控制的李偉康趴在地上大口嘔吐，膽汁都要吐出來了。才咬著嘴唇，拿起照機(jī)拍下房間里的慘狀，給這個女人還有衣架上的嬰兒一個特寫。

“李先生，怎么樣？會不會是……”川島看著面色煞白，甚至連走路都困難的李偉康，不無擔(dān)心。瓦胡島傳染病非常厲害，出發(fā)前，包括記者在內(nèi)所有人都註射了多種疫苗，李先生可別……如果一個知名記者死在這，天知道會惹出什么麻煩。“沒事，吃壞了肚子。”李偉康擺擺手，一路上一言未發(fā)，而川島盡跟班之責(zé)，幫李偉康提著挎包和相機(jī)。

李偉康看到一個美國少年仰天躺在院內(nèi)草地上，睜一眼閉一眼，頭上和左腳有火鉗烙過的紫黑色傷痕，草地上還有兩根電線，是被日軍電死的。明亮的大眼睛還睜著一只，憤怒地咀咒這個世界。李偉康拍了幾張照片。川島并未阻止，少年沒有特別之處，只是一具死尸，沒有人在乎他是怎么死的。戰(zhàn)爭難免誤傷，中國軍隊在東南亞也炸死過很多平民。

突然，不遠(yuǎn)處一陣騷動，一隊從防空洞中押出的女人中，一個日本兵正強(qiáng)行把其中一個女人拉出來，漂亮的金發(fā)女人有六七個月身孕，拼命呼叫，其他日本兵都把頭轉(zhuǎn)過來看，并發(fā)出放蕩邪惡的怪笑。日本兵把女人拉到路邊一處瓦礫堆邊，推倒在地，撲了去。“畜生！”李偉康心中狠狠咒罵。畜生都不如，插在左褲口袋里的手按動快門，是間諜相機(jī)。

間諜相機(jī)是調(diào)查局的朋友送的，過去幾天屢建奇功。金發(fā)女人死命反抗，破口大罵，咬、推、踢，她越反抗，觀看的日本兵就笑的越開心、放蕩。終于日本兵發(fā)怒了，跳起來，抄起上刺刀的步槍。對準(zhǔn)女人的臉、胸和肚子猛刺。數(shù)聲凄厲的慘叫，金發(fā)女人無聲無息了，臍帶依然連著母體的胎兒被刺刀尖挑著扔到一邊，接著發(fā)瘋的狂笑在天空回蕩。

突然，一道狹長的太陽光像鋒利的戰(zhàn)刀刺破厚厚云層，照射在日本兵身上，空中飛過了日本飛機(jī)，日本兵看到飛機(jī)，歡呼雀躍。這時，兩個美國女人尖叫著從斷垣殘壁間跑出來，一個年齡稍大，一個只有十四五歲，十幾個日本兵跟在她們身后緊緊追趕，看到這一幕，街上的日本兵再次發(fā)出狂笑。

沖到街道的兩個女孩顯然被眼前一幕嚇呆了，沒想到剛剛逃出死地，又身陷虎口。“救命，求求你，救救我們。”看到一個穿便裝，手拿相機(jī)的日本人，卡米拉拉著雪莉的手，用英語大聲呼喊，朝街邊那個人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