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躍爭，你學了那么多知識，你知道怎么能用最低的成本讓別人為你赴死嗎？”

談躍爭長久地凝視著面前這張天生就善于令他人喜愛自己的臉龐。游儀身上的吸引力并非這張臉，或者說不僅是，也不能將迷人之處粗放概括為靈魂，靈魂是一個不動腦筋的人想出的不切實際的概念，隱藏在這具身體下最迷人的東西究竟是什么，他無從知曉。

但那個東西讓他愿意為了游儀赴死，而不需要任何交換價值。

“給他們最想要的東西。”談躍爭隨口謅了一個回答。

“你有這個問題答案的雛形。”游儀循循善誘地牽起談躍爭的手腕，食指在手腕最細膩、最接近血管的地方輕輕摩挲著，“但幾乎沒有人知道自己真正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這其實是一個哲學問題，我們不需要去糾結它。”

談躍爭看到了游儀的微笑，他喜歡游儀的微笑。

“其實很簡單，你只需要擅長游走在道德和不道德的灰色地帶，擅長游說博弈和崇高，你就會是最好的獵手。”游儀捏住了他的手腕。“將誘餌放出去，不論誘餌是真是假，總能捕獲到獵物。”

“首先，塑造一個一諾千金、一言九鼎的偉岸形象。你要大權在握，你要做出承諾，讓自己的每一句話有迷惑性，讓獵物在接受到信息的那一瞬間有了自己已然變得更好的錯覺。”

“然后盯著他，時刻在他耳邊低語，督促他為了你的崇高獻身。”游儀緩慢地說：“到了那個誘餌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都知道誘餌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是假的。智者就是這樣建成希臘城邦的。”

談躍爭安靜地聆聽著，宛如柏拉圖之于蘇格拉底，他把游儀每一句話翻譯成它們真正的意思，并且記在腦子裏。

“這是我沒能教給你的最后一課。”游儀直起身子，伸手撇開擋住談躍爭眼睛的劉海，“我會教你怎么踐行它。”

談躍爭不爭辯任何他有疑問的內容，只是不由分說探過身子在游儀鼻尖上落下一吻，而后輕聲問：“愛崇高嗎？”

“崇高本身不會教人去死，只教人變得偉大，我本來也不清楚愛會不會教人去死，”游儀也放低了聲音，悶聲笑道：“但你來了。”

談躍爭攏住游儀的下頜骨，吻接連又落下來幾個，軟的四瓣唇碰在一起，偶爾肉粘著肉，撕離時仍舊黏糊地粘連在一起，“所以愛不崇高，你不需要騙我……”

你不需要騙我，我就會愛你。

“我也沒騙你啊。”游儀覷著眼笑著看他，忽然將人推得離自己遠一點，談躍爭不解地皺起眉頭，堅持不懈地貼上來。

“你看，可能只是我們磁場太合了，”游儀戲謔地看談躍爭暴躁地再次攬住自己，他沒攔，“所以扣在了一起。”

七個小時后。

游儀又拖又抱地把傷員談躍爭和自己可憐的那點行李挪到了a區宿舍，他不想要別人碰他的東西，所以兩位警員只好保持三米距離跟在游儀身后，陪著他風風火火地在兩個區內來回，頗有種身價掉到保安的職業危機感。

游儀對這個a區宿舍也沒什么滿意可說，雖然客觀來說，a區的住宿區是為研究員提供的，配置也好一些，起碼是個酒店小套房，廚房和小陽臺都還不錯，對面小陽臺種了幾株被狂風打得七零八落的忍冬花，看起來已經冷死了。

游儀關上小陽臺的門，決定先自己動手做個衛生。

過程中談躍爭想幫忙，游儀覺得他是個幫倒忙的料，走路都要像小僵尸一走一蹦跳，實在沒什么昔日干活好手的姿態。

于是談躍爭成了邊緣人物，眼巴巴地看著游儀戴了五層手套兩個口罩做衛生，他第一次看見游儀實打實做衛生，就算是高中班級大掃除游儀也只用負責幫班主任收拾一下桌面的垃圾。

事實上，游儀去了班主任也不會讓他干活，最多讓他幫忙機改一下卷子，改了八分鐘游儀說字太丑他看得眼睛累，辦公室老師紛紛分點私藏的小零食給他讓他回教室好好休息一下，雖然零食最后大多都到了侯天昊肚子裏。

這樣數下來，游儀幾乎沒做過衛生，他不會讓游儀做衛生，蔣家更不會讓他做衛生。

談躍爭目不轉睛地看著游儀打掃房間，特別想要個攝像機錄制下這歷史性的一幕。

這種語無倫次的激動在談躍爭身上持續到了晚上a區食堂工作人員送來了食材，游儀拎著袋子輕飄飄地對他說：“今晚我做飯，食譜有土豆茴香煎雞翅，土豆燉牛肉，芝士烤土豆，醋溜土豆絲，他們后廚最多的食材就是空運過來的土豆，還是國產土豆，親切嗎？”

晴天霹靂擊中了談躍爭。

談躍爭光想到游儀最多做個衛生，沒想到他這一受傷游儀還想要下廚房，他思忖了一下，還是決定提出建議：“我覺得做飯還是要循序漸進，你可能不會喜歡廚房。”

“為什么不？我學習很快，廚房不就是劈裏啪啦，咣當咣當，然后就出鍋了。”游儀哂笑著拍了拍談躍爭的肩頭，渾身都是不屑一顧的自信，“你坐在這兒，很快就可以吃晚飯了。”

幾分鐘后，游儀把牛肉放在他清洗了二十遍的案板上，右手握著菜刀，左手摸到牛肉的那一刻，整個人都不好了。

肉的觸感很奇怪，讓他聯想到人。游儀的腦子在那一瞬間喚醒了所有關于漢尼拔的影視記憶，他放下菜刀和肉，感覺不太好地在水下洗了五次手，大喊：“談躍爭！”

談躍爭呼出一口氣，謝天謝地。

他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廚房，盡力控制住自己喜悅的表情，平靜地問：“怎么了？”

“切一下肉，我受不了那個感覺。”游儀蹙著眉閃到一邊，聞了一下自己摸過牛肉的指尖，當下立馬又洗第六遍手。

談躍爭抓住機會，把所有食材迅速處理了一遍，游儀有點無語，指使這只勤勞的小蜜蜂回屋子裏面坐著。

談躍爭憂心忡忡地照辦，繼續等著游儀說的“很快”。

確實很快，像游儀保證的那樣，三分鐘不到，游儀抓狂的尖叫聲傳來，他彈射起身，跳到廚房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結果發現游儀拿著鏟子蹲在竈臺底下，轉過身對他吐槽：“這鍋太差勁了，濺油。”

談躍爭：“……不是鍋的問題，算了我來吧。”

游儀臭著臉把鏟子遞給了他，努力做到飯前飯中不找茬。

當天飯后，談躍爭就到底是鍋有問題還是游儀有問題這個話題個人檢討了一晚上，最后談躍爭反思得出結論——自己和鍋都有問題。

總而言之，肯定不是游儀廚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