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戰(zhàn)事分明已熄，顧星朗這是借著時間差與消息未同步，明晃晃將已靠不住的整個屯騎營支走。
支走，也是另一種保全——成王敗寇，待他贏了紀平，再召這些烏合之眾回來認錯，給機會改過自新、繼續(xù)效命罷了。
阮雪音盤算完顧星朗的盤算，忽反應(yīng)紀平也許知道北境的真實情形。
“君上，請！”便聽彭望道，人已站起。
顧星朗蹙眉，“彭卿何意？”
“屬下這便回屯騎營整軍，一個時辰后出發(fā)，總歸要先入城，正好護送君上。”
禁軍四營皆在城北，要回營、先入城，沒毛病。
“彭將軍可是犯糊涂了？霽都三城門，勿幕門專供軍用，故才建在北邊。將軍既已出城，還回城道上跑馬擾民作甚？且施展不開，平白耽誤時辰?！鳖櫺抢收Z聲平平，卻是不容置疑，
“直接從這里去勿幕門吧，傳令你的兵士們，速速拔營?！?
彭望到此刻方反應(yīng)自己不過是屯騎營的副將，而主將薛戰(zhàn)就在場間。
“敢問君上——”
“薛戰(zhàn)駐軍祁西，連續(xù)征戰(zhàn)，既歸來，得好好歇上一歇了。這是朕的承諾?！鳖櫺抢手浪獑柺裁?。
彭望再無問題，有也不敢再問，領(lǐng)命率兵士們折身，朝著東北方向的勿幕門去。
“準備好了么?！鳖櫺抢瘦p問。
“從無哪一刻如此刻充沛?！比钛┮糨p答，“其實我不喜歡準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全無準備時反而能發(fā)揮到最好?！?
顧星朗輕笑，“從沒聽過皇后殿下說這么自矜的話?！?
阮雪音也笑，“從前也不是自謙，是沒心思?！?
今非昔比了。
“你呢？”顧星朗繼續(xù)，是問薛戰(zhàn)。
“從不周山開始就準備好了?！毖?zhàn)沉聲答，格外高瘦顯得病歪歪的身形，在盛夏晨光里如一棵奇異的樹，“不，從屬下十九歲追隨君上起，就準備好了。”
十九歲的薛戰(zhàn)比十四歲的顧星朗個頭高許多吧。阮雪音默默想。
“屬下性子孤僻，又生得不似尋常將領(lǐng)孔武，若無君上，沒有今日。君上信任與良言，畢生不敢忘；同君上之諾，一諾千金。”
阮雪音再次對這些見過十四歲顧星朗的人，心生羨慕，同時因一諾二字想起柴一諾。
不知他可還記得，與顧星朗的千金之諾。
“你們可來過霽都？”顧星朗回頭問。
烏泱泱的民眾如海，定有人是來過的，卻被更多沒來過的人蓋過了回答：
“沒有！”
“從未來過！”
顧星朗大笑，一揮手，“走！跟朕去瞧瞧，大祁都城，咱們的國都！”
亂哄哄的隊伍再次動起來。薛戰(zhàn)開路在前，暗衛(wèi)們護駕在旁，顧星朗與阮雪音并騎，就這樣駛向覆盎門。
阮雪音沒由來為這情景高興，郁結(jié)的心緒舒展開幾分，然后想起來什么，回頭大聲道：
“君上歸來，霽都城內(nèi)的百姓們還不知道！你們幫忙吆喝幾聲可好？”
這般陣勢，一進城百姓們就會知道，哪用吆喝？顧星朗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她用意，轉(zhuǎn)頭深深看她：
“從前總覺得我自己便能解決所有問題。如今卻經(jīng)常有種，沒有你可怎么辦之感。”
“錯覺?！比钛┮粑⑿?，“沒有我君上依然知道該怎么辦，君上只是將依賴放在了我這里。君上莫要對任何人產(chǎn)生依賴，那會使你脆弱，教你懶惰?！?
她一口一個君上，只為不斷提醒他，最后一戰(zhàn)將至，勿動私情私心。
而顧星朗從未如此刻般想聽她喚他“夫君”，或者“哥哥”，卻當(dāng)真不是時候。
她反復(fù)結(jié)論他已不是二十歲時的顧星朗。
其實她又何嘗還是二十歲時的阮雪音呢？
上官宴說她退步了，某程度講，沒錯；但以競庭歌的人生信條論，也可說是進步吧？
城門衛(wèi)既知君上歸來，既已迎候好半晌，真見隊伍以這般形貌沖進國都，仍是無措，習(xí)慣拜下，然后呆在地上，不知該不該攔截后頭洶涌的人潮。
君上無話，再是荒唐自也不能攔。千百人頭攢動在曦光里，尚還空蕩的主街以迅雷之勢被填充。
“君上歸來！”不知誰依皇后之意喊出聲。
“君上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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