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場戲而已。

心照不宣的想法令澤田綱吉顯明不會過度投入在這簡短的美好中。黑手黨首領的他們表面上享受著這份‘信任’，實際上已經下意識地對彼此都保持距離。

任何人都不能保證自己會在什么時候背叛對方，不管是為了什么。

克裏斯汀娜不久前已經殘酷地撕破了那曾經‘偽裝地能超過利益的友情’，因此澤田綱吉也出口他不會再顧慮什么。

——或許如今用‘利益’緊緊束縛著兩個人，是比曾經的‘友情’更加堅固的羈絆。

這樣想著，澤田綱吉暗自苦笑，沒有捕捉到克裏斯汀娜眼底中的濃郁黑暗。

※

之后的日子過得很快，以至于澤田綱吉見到躺在床上的那個植物人時，回憶起這些過往的畫面一時覺得很模糊。

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平淡，比三年前同居的那時更加溫和的相處對于澤田綱吉而言雖然確實奇怪但也沒有不適應。回顧著曾經，他驀然想起和克裏斯汀娜在一起的一月內和當時赫雅離開巴勒莫遇害前極為相似。同樣處于危害、家族內部的戰爭、在認為絕對會無事下一秒卻遇害，這樣想著，赫雅和克裏斯汀娜的神情也不可置信地重迭起來。但那也僅僅是成為黑手黨的一個要求而已，一直都處于生命危害，或許恐懼，或許淡然，但一定需要接受那隨時都可能降臨的‘死亡’是生命的終點。現在連澤田綱吉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反射，也是一模一樣的釋然。

“澤田綱吉，這具身體已經任何靈魂可言了。”收到眼前植物人的血液、身軀傷疤與生前的金發女人毫無二致的報告單，澤田綱吉抱著微不可聞的希望，拜托了輪回者的霧之守護者檢查植物人的精神，試圖強制喚醒她。聽到的結果不出意外的如超直覺的叫囂一轍，澤田綱吉的目光毫無波瀾地微笑對六道骸道謝。勾著諷刺弧度的男子很難得沒有乘機嘲笑他幾下，僅僅打量了幾眼，沒有多說便消失在霧中。

——克裏斯汀娜?卡爾杜奇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有被機器維持心跳的空殼。

棕發青年凝視著她，身體持久著一發不動。他以為自己會同赫雅死的時候哭出來，為自己又沒有守護好‘朋友’的無能流淚，澤田綱吉的意識卻異樣的清晰，以旁觀的視角看著自己坐在她身邊，緩慢掏出手槍對準她。

——骸已經布下了幻術……

眼底寂靜地毫無聲息，身在卡爾杜奇勢力下醫院的澤田綱吉整理前所未有冷酷的思緒引發這場剛下主意的暗殺。

十二小時前還生活活對他微笑的人轉眼間就成了這個狼狽的模樣。

克裏斯汀娜擅自出門踏入了埃利歐設下的陷阱，立即被赫雅家族的狙擊手擊倒，正巧留下一絲呼吸被這個紫灰發的男人找到再送到醫院，化為沒有靈魂的死物。

單純從情報中就得知卡爾杜奇舊派首領的男人是如何狡猾，更何況是和他有過交集的澤田綱吉收到此人的邀請去看望克裏斯汀娜，就馬上意識到了是埃利歐用手指上地獄指環禁忌的力量毀滅了金發女人的靈魂。

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他用克裏斯汀娜的空殼自個邀功在下屬中建立‘忠誠’的形象再圍護家族的團結，同時也用來做理由打擊現任新派首領貝婭特麗絲。出乎意料的是這個膽小的女人卻沒有就此在卡爾杜奇這事上放手拱讓權力給埃利歐，貝婭特麗絲率領的新派如今仍然倒戈在彭格列的身邊。

澤田綱吉知道，如果克裏斯汀娜的肉體繼續存活著，那埃利歐極有可能直接控制住這軀體、造出卡爾杜奇七代醒來的假象再正規明順地令卡爾杜奇加入卡魯卡沙聯盟。

所以彭格列首領為了家族以及伙伴不能冒這個危險，要提前殺死她再把責任推到卡爾杜奇舊派身上，再引發卡爾杜奇內部的戰爭，從其中獲得利益。

——就是這么簡單而殘酷的邏輯。

——眼前只是一個區區沒有靈魂的肉體而已，她不再是克裏斯汀娜?卡爾杜奇，這空殼將會成為彭格列的危害。

——要由澤田綱吉親手下手才是他真正意義上地直視克裏斯汀娜已經死了的現實……就算之后想要逃避也無法做到……

清秀的面目上掛著沈重到令人窒息的光芒，碎發投下的陰影加深了眼眸中的沈靜，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發顫，良久后都無意按下。

眼前回憶的走馬觀燈逐漸清晰柔和，那撕裂著內臟的疼痛不由讓他緊抿的嘴唇都開始動搖。澤田綱吉知道如果他再猶豫，那么窮盡畢生勇氣的決心會顛倒，由此他空著的另一手也抓住手槍，好似用力到捏碎骨髓般，勾起緩慢扣下——沒有成功。

宛若時間被拉長的片刻，一縷冷風微微席卷起窗簾停駐在房間之中，闔眼不動的慘白面容仿佛也渲染上了些許生動，澤田綱吉恍惚間地看見了她的嘴角牽起慣有的弧度。

既冷漠又諷刺，那已經在心臟中定格的笑容。

視線倏爾暈染了一層氤氳，沒有再止住淚水，棕發青年像迷失了的小孩子一般，握住克裏斯汀娜冰冷的手，發出悔恨的哽咽聲。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我無法放你自由。

——對不起。

回首一望，或許這才是澤田綱吉真正意義上破繭而出成為彭格列十世的一刻。

那日之后，彭格列以驚人的速度拔除掉家族內部具有影響力的不利因素，再與卡爾杜奇聯手正式吞噬赫雅家族、加深兩家族的關系。

依舊維持著對立，卡魯卡沙和彭格列戰爭開始的導火索還未完全點燃，不過各個中立家也紛紛倚仗其中一方，推測那充滿煙硝的祭典近在咫尺同時為此惴惴不安抑或漸顯桀貪驁詐的獠牙。

在這個勾心斗角的血刀世界中，任何失敗者都會化為塵埃被風卷席而走。

不留痕跡。宛若曾未存在過的克裏斯汀娜?卡爾杜奇，沒有人再探訪過那放置在私立醫院白色葬墓中的金發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