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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終結曲（1 / 1）

第十五章終結曲

一笑泯恩仇。

這是蘇岷與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腦子裏冒出的唯一一句話。

我掀開車廂的簾子冒著雨朝他走過去，雷聲在我耳邊轟鳴，雨水細細密密打在我的臉上，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蘇岷定定地站在青石板上，在看到我下了馬車的那一刻，他的雙唇顫了又顫，抖了又抖。我從遠處便朝他伸出手，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雙手的時刻我有些哽咽，我說，“這樣大的雨，你的身體可還吃得消么？”

雷雨不休，四目相對。萬語千言，盡在這一眼中。

二月十五，雨夾雪，敕封護國安定公主蘇青領兵出征，火紅的鹿皮絨包裹著她的額發，我站在駿馬前仰望著她笑道，“如今看來，倒是真像個公主。”她哈哈一笑，道一句，“如今看來，你也真像個大師。”言畢，彎弓搭箭向著長空一射，箭聲破空，將士們瞬間被點燃了激情，紛紛揚起手拍打懸于腰間的武器，口中應聲高呼，“必勝！必勝！”

蘇青仰頭看著天空，她說，“小時候每次去樹林深處打獵，總會挑一個紅日高懸的好天氣，”她抹了一把落在臉上很快融化成雨水的雪花，朝我鄭重道，“學一，若我不回……”

我一把握住她從馬上垂下來的手，望著她的眼睛道，“你一定會平安歸來，我會為你祈福，為整個大歷祈福。”蘇青把手從我掌中抽離，她朝我點點頭，拍馬而去。

我的歸來讓蘇岷的憂慮稍微有了緩解，但沒想到的是，蘇青的歸來讓原本就震動了幾番的朝堂再起震動。整個大歷被楚國打得節節敗退的時候，朝上臣子不發一言，甚至都想著分包袱散伙走人，如今來了蘇青助力，這些畏縮大臣們突然脖頸子硬氣了，一個個腰板都直起來了，不僅不閉嘴了，甚至開始建言獻策了。只不過他們口中的策論沒有一個是對戰事有用的，他們的策論全是針對那個僅有一面的蘇青。

我拒絕了蘇岷再次敕封的圣旨，什么學一大師，什么護國法師，早就是死人了。我不過是首陽山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和尚，皇上需要我念經侍疾，我就隨旁伴駕罷了。

銀色絲線密織的斗篷上繡著佛陀梵境的千葉蓮花，我將斗篷的帽檐拉低遮蓋住面容，沈默地站立在龍椅一側，蘇岷顫抖著手聽著高堂之下一位又一位一本又一本上奏的內容。那些人說來說去無非兩件事，一，太宗皇帝生先帝與安定公主，若公主為真，得勝歸來，該當如何？二，從古至今沒有女子坐皇位的，且這蘇青言行粗鄙，與皇家體態沒有半分相似，究竟是不是冒領位份還不一定呢？

這些話的意思就是蘇青如果真是蘇政的女兒，那離皇位可比蘇政的侄兒蘇岷離皇位要近得多了。可是蘇岷已經是當今皇帝了，是讓位給蘇青，還是好好安置？又或者……不讓她從戰場回來。

我想得到這一層，蘇岷未必想不到，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我垂眼看著蘇岷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龍書案，忍不住開口，可我還沒發出聲，只聽堂下一聲道，“臣有一言。”

我在斗篷下斜眼偷窺，他的面容與我們最初分別時已大不相同，甚至嗓音都增添了五分滄桑沙啞。陳秉向前一步拱拱手道，“安定公主在戰場廝殺，爾等臣工于廟堂饒舌，孰是，孰非？孰優，孰劣？公主多年隱居民間，若有心以圖天下，何必等到大廈傾頹之日？”

陳秉的話說到了蘇岷心裏，蘇岷讚許地朝他點點頭。陳秉輕蔑一笑道，“老臣再有一問，何為公主？何為勛爵？前朝有平民女子受封公主和親單于使兩國再無硝煙；亦有布衣男兒身先士卒入戰場掙得軍功封侯拜相。老臣以為，王侯將相不過是一介稱謂，而擔得起擔不起這一稱謂端看人心。有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人酒囊飯袋尸位素餐，配與不配，到底該如何判定呢？”

陳秉一番陳詞慷慨激昂，蘇岷嘴角的笑意卻漸漸消失了。退朝之后，他單手撐著下巴斜睨著書案盡頭架子上黃布包著的方形玉器開口道，“學一大師，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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