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喬喬醒時已過了正午。/br/br得知公良瑾讓人替她告過假,她的腦袋里不禁琢磨起了大膽的念頭。/br/br“殿下，您看我這身子骨，是不是應該好好養(yǎng)十天半月的？我自己去告假，夫子總是不信,不然您替我順便一聲？”/br/br公良瑾：“……”/br/br她是真的心大。/br/br默了默,他無視她的無理要求，淡聲道：“韓崢逃了,與珠華一樣,原地消失。”/br/br顏喬喬動了動唇,心其并不覺得意外。/br/br她得知“江姓老友”只是調(diào)殿下離昆山之計后,對韓崢與他身后的力量,顏喬喬已有了正確的認知。/br/br原神神叨叨的珠華先也是他們一伙的。/br/br“抓到離霜了？”她沉『吟』著，默默點頭道。/br/br他頷首：“一三不知。”/br/br顏喬喬扯起唇角笑了笑：“就算知道，她也不會。這個人啊，又臭又硬,就是茅坑里的石頭！”/br/br他若無其事道：“你與她似乎有些淵源。”/br/br顏喬喬垂下眼眸：“她是看我的獄卒,盯了我七年多，最后替我擋了劍，死我前面。”/br/br公良瑾沉『吟』片刻,道：“如此,往后便不用刑了。”/br/br她抿著唇默了好一會兒，然后低低憋出個氣音：“嗯。”/br/br她的視線落向床榻旁邊的梨木置衣小屏風。/br/br只見他的鶴氅端端正正地折掛面，男子的外氅特別大，沉沉地,望著便叫人感覺心安。/br/br她下意識地覺得，倘若殿下的衣裳每日掛她的床頭，那一定……特別辟邪吧。/br/br她分神瞎琢磨時,公良瑾走到窗榻前，拎了拎她空空的青瓷茶壺。/br/br再看旁邊燒水的小銀炭爐，發(fā)現(xiàn)爐空空，不知多久沒有過火。/br/br公良瑾：“……平日不喝茶么？”/br/br見他這般舉動，顏喬喬福至心靈，立刻便知道他有話要與自己談。/br/br每次談正事時，他習慣沏茶給她喝，還會叮囑一聲燙。/br/br這般想著，她的心忽然涌起了酸酸甜甜的細流。/br/br爐子里本是有炭的，那次她想起韓崢便是用這只爐子煎避子湯，便把里面的炭全給扔了。/br/br原本連爐子也要扔，可是想想它跟了她許多年，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又有些不忍心——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樣東西用久了，她總錯覺它們也會痛，于是舊物件件變得十分珍貴。/br/br抬頭一看，見公良瑾還著自己話，趕緊開口道：“別扔，貴。”/br/br公良瑾：“……”/br/br顏喬喬捂住了腦門，耳朵紅成了窗外的赤霞。/br/br半晌，公良瑾輕嘆一聲：“想必你也不敢住此地，便先搬到清涼臺罷。”/br/br顏喬喬呼吸凝滯，胸口一絲一絲發(fā)麻。/br/br“會不會，于禮不合？”她小心地。/br/br公良瑾一本正道：“比我此過夜，合規(guī)矩些。”/br/br顏喬喬：“……，……。”/br/br*/br/br半個時辰之后，顏喬喬坐曾與殿下一起通宵的書房，喝了熱騰騰的茶。/br/br今日的茶是清淡話梅味，飲盡之后，杯底留有余香。/br/br“韓崢逃走之前，留下一句話——你可愿聽？”他推過一盞新茶，靜靜地看著她。/br/br顏喬喬指尖微顫，輕輕點頭：“嗯。”/br/br她的手指觸到茶杯時，他并未手收，而是輕輕執(zhí)杯，告訴她：“他，你曾他的茶臺畫過帶葉木槿。”/br/br顏喬喬身軀一震。/br/br若不是公良瑾扶著杯，這杯熱茶便要灑她的手。/br/br她的瞳仁微微收縮，想起了韓崢悄無聲息走到她的身后，陡然出手捏折她手腕的往事。/br/br原……她曾無意識茶臺畫木槿嗎？/br/br那時候，她以為公良瑾已死了許多年了。也許下意識地給木槿花添葉子，是不希望看它孤零零只有一朵花？/br/br“難怪新門禁沒擋得住他。”顏喬喬輕聲笑了下，“他太了解我了。”/br/br公良瑾沉默地茶推到她的面前。/br/br還未飲盡，他又推了一杯新的。/br/br顏喬喬想著心事，也沒留神。/br/br到她恍惚眨了眨眼時，發(fā)現(xiàn)面前已默默擺了五杯澄澈的清茶。/br/br顏喬喬：“……殿下。”/br/br“嗯？”他垂眸沏茶，姿態(tài)行云流水，唇畔含著淺淡笑意，如可望不可及的明月一般。/br/br顏喬喬欲言又止。/br/br視線相對。/br/br公良瑾長睫微動，慢而沉地眨了下眼睛。/br/br余光顯然已瞥見她面前一排杯子。/br/br額角青筋微動，他淡然笑了下，道：“怕你燙著，先給你沏好——慢慢喝。”/br/br顏喬喬：“……嗯嗯。”/br/br好像哪里不對，又好像沒有哪里不對。/br/br飲著熱茶，顏喬喬把這幾日發(fā)的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公良瑾。/br/br然，她悄悄隱瞞了一點點無關(guān)緊要的內(nèi)容——韓崢殿下是她心人的那一部分。/br/br她道：“韓崢費這么大周折，只是想要騙我親他嗎？我總覺得有陰謀？”/br/br公良瑾三下五除二便破獲了威武山鎖情蠱一案，自然能猜到韓崢存了什么心思。/br/br他看著她，不答反：“為何沒有計？”/br/br“碰他，我寧愿去死。”顏喬喬語氣平淡，“倘若確定了，他真藏身于我神魂之……”/br/br公良瑾長眉微蹙，眸『色』轉(zhuǎn)寒。/br/br顏喬喬輕輕地笑了下，語氣柔和：“我便化身煉獄，教他不如死。”/br/br“顏喬喬。”公良瑾聲線冷而沉，語氣極重，“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混話。”/br/br她悚然一驚，過神。/br/br“殿下……”/br/br“區(qū)區(qū)一個韓崢，便值得你同歸于盡？”他寒聲道，“這世，就沒有你應珍惜之人？”/br/br她咬住了唇。/br/br他冷笑道：“你置你父親于何地，置你兄長于何地，置我……”/br/br她雙眸微張，怔怔啟唇看著他。/br/br他淡定地續(xù)道：“……置我大夏江山百姓于何地。別忘了你自己的誓言，精忠報國，死相隨。”/br/br他的嗓音就像月下寒泉，清冽沉靜至極，落到心底。/br/br顏喬喬一時竟忘記了如何呼吸。/br/br“嗯！”她下意識點點頭，掩飾地拿起茶喝，一舉，是個空杯，再換一杯，還是個空杯。/br/br她的心緒從未像此刻這般錯『亂』過。/br/br胸口和后背一絲一絲涌著麻意，每吸一口氣，像是帶了細細密密的閃電火花。/br/br公良瑾遞過一杯新茶。/br/br不知為什么，他的心情似乎變得極好，耳尖微微泛一點紅『色』。/br/br“那是鎖情蠱。”他告訴她，“你若心甘情愿親吻他，他便能蠱蟲渡入你的內(nèi)，從此與他共存共亡。”/br/br顏喬喬后背寒，口輕嘶著涼氣。/br/br他涼涼瞥著她：“如此，我倒是省事了，一劍斬了你即可。”/br/br顏喬喬喝茶壓驚，彎起眉眼訕笑：“殿下您就別笑了。”/br/br他微微地笑，唇角勾得意味深長。/br/br倒有幾分像是“你敢親吻他你便死定了”的意思。/br/br顏喬喬忽然又想起一事。/br/br“殿下，您既見了我阿爹，是否已知道赤紅之母的秘密了？”/br/br她的心臟緊張地跳動起，怦怦擂擊胸腔。/br/br公良瑾神『色』微頓。/br/br觀他神『色』，顏喬喬不禁『露』出幾分恍惚模樣：“殿下，您也覺得應該瞞著我嗎？”/br/br他眸光微抬，薄唇輕啟：“不是。”/br/br沉默片刻，他如告訴她：“此毒，令你母親難產(chǎn)而亡。”/br/br顏喬喬心間一沉、一空。/br/br飲下一杯茶，杯子放桌面時，險些失手翻倒。/br/br她急急扶穩(wěn)了它，唇角輕扯，道：“其我早已猜到了，殿下。父兄定要瞞我，除了這個之外，我想不出第二個理由。阿娘這樣選擇，是因為她愛我，被人愛著是幸福的事情，我不會太難過的。”/br/br“想哭沒關(guān)系。”他溫聲道，“我可以借你帕子，或者衣襟。”/br/br顏喬喬：“……”/br/br殿下果然記仇，還記著城墻那件深灰錦底烏云暗紋袍呢。/br/br她抿住唇，又：“那下毒之人是誰，殿下應也知道了？”/br/br“不錯。”公良瑾頷首，“便是你父親的王妹，顏玉貞。她的長相肖似于你，赤紅之母亦是她親手配制的秘方。”/br/br“小姑未死嗎？”/br/br公良瑾沉聲道：“暫時未有定論。”/br/br顏喬喬瞳仁收緊，心仿若滾過驚雷。/br/br她想過許多種可能，卻真沒想到，韓崢的“白月光”竟是她的至親。/br/br“她為何要……”話未完，顏喬喬便想起了自己與孟安晴曾瞎猜過的那件事——小姑姑是不是對阿爹有不倫之情。/br/br心正是五味翻騰時，忽聞沉舟報，宮那位苦瓜臉侍衛(wèi)大哥又了。/br/br“顏王女，君后宣你入宮覲見。”/br/br顏喬喬低頭看了看面前一排空茶杯，額角不禁重重一跳。/br/br果然不能心存僥幸，這不，君后就請她喝茶了。/br/br公良瑾送她出門，微笑著安撫道：“莫怕，母親臉皮薄，不了什么重話，你只一切推到我身便是。”/br/br顏喬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br/br*/br/br再一次踏入皇城，看著層層疊疊的恢弘殿宇，聽著極遙遠處時而響起的紫鐘之聲，顏喬喬心下不禁感慨萬千。/br/br這一世，一切會不同。/br/br穿過長長的青磚大道，繞過一重又一重高瓦紅墻，顏喬喬終于踏入君后的鳳儀殿。/br/br踏入宮闈，她發(fā)現(xiàn)這間大殿一應陳設與她曾居住過的停云殿制式相同。/br/br原韓崢給了她君后的儀制。真是可笑至極。/br/br顏喬喬心輕哂，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踏入殿門，穿過簾幔，見到了窗下煮茶的君后。/br/br今日，君后穿得簡便，十分平易近人。/br/br見她烹茶，顏喬喬的緊張感又去了三分，肩膀不知不覺便放松下。/br/br行禮、落坐。/br/br君后抬眸望她，微微地笑了笑，抬手揮退左右。/br/br“顏王女，今日召你過，想必你已知曉我要些什么？”她語氣柔和，眉眼之間懸著幾分為難。/br/br顏喬喬恭敬道：“請君后明示。”/br/br“昨夜之事，我已知道了。”君后蹙著眉，溫溫柔柔地道，“少皇瑾如此失禮，我竟不知該如何處置好。”/br/br顏喬喬趕緊搖搖頭：“君后，殿下并未……”/br/br君后抬了抬手，斷了她。/br/br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女子也是第一次面對兒子闖下的禍事，正如公良瑾所，臉皮薄，耳微紅，急急開口，就怕停頓一會兒，便無顏再續(xù)下去。/br/br“公良家不與諸侯聯(lián)姻，也不置側(cè)室、不收侍妾，”到此處，君后難免有些于心不忍，卻還是繼續(xù)道，“什么結(jié)果不會有，竹籃水一場空。”/br/br顏喬喬動了動唇。/br/br君后心加不忍，卻還是硬著心腸道：“即便你們有了肌膚之親，也無法給你任何名分。明白我的意思么？”/br/br顏喬喬『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br/br半晌，她為難地啟唇，弱弱：“君后，您的意思，難道是要我……白、白嫖？”/br/br君后：“……”/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