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此際，爆炸揚起的塵煙已是漸漸淡了去，大食游哨們自是都瞧見了屹立在廢墟頂端的唐軍哨兵，也看清了唐軍哨兵手中往來揮舞的兩面小旗子，但卻不解個中意味何在，心中疑慮難免，自不敢輕進(jìn)，在谷口外溜達(dá)了幾圈之后，見谷口通道內(nèi)并無甚動靜，慢慢地便壯起了膽，聚集在一起商議了一番，旋即便有十?dāng)?shù)騎謹(jǐn)慎地策馬行進(jìn)了谷道，清脆的馬蹄聲噠噠作響，而唐軍竟無一絲的反應(yīng)，一見及此，一眾游騎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里處……

第七百零一章殺戮之樂章（三）

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會感到恐懼，哪怕是再堅強(qiáng)的戰(zhàn)士也不例外，所差的只是控制力罷了，勇敢者可以將恐懼化為動力，而懦弱者，卻只會被恐懼所壓垮，很顯然，能擔(dān)任游哨者，都是頗具膽略與武勇之輩，不止唐軍如是，大食軍亦是如此，那十?dāng)?shù)名游哨盡管緊張萬分，可還是鼓勇闖進(jìn)了谷道之中，只是隊列拉得很開，三人一組，兩人持刀盾，一者彎弓搭箭，彼此間的掩護(hù)倒也頗為到位。

死寂，一派的死寂，除了馬蹄聲噠噠作響之外，谷道里別無一絲的聲響，道旁的山崖上靜悄悄地，似乎無人在上，而谷口處的廢墟上，早已占據(jù)了有利地形的唐軍官兵也沒急著動手，全都趴在隱蔽物后，就這么靜靜地注視著大食游騎們的緩緩接近。

谷道并不長，原本就只有筆直的百余丈，寬倒是有著十?dāng)?shù)丈，一邊是陡峭的山崖，另一邊則是湍急的阿姆河，而被唐軍炸塌下來的山崖并未在谷口的最前端，而是處于靠近中央的位置，離谷中不過六十丈不到，縱使一眾大食游哨前行的速度再慢，也沒多少路好磨蹭的，僅僅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十?dāng)?shù)騎已到了廢墟前不過二十丈之地。

“開火！”

二十丈已是個危險的距離，再要近的話，大食游哨手中的弓箭便已能威脅到唐軍官兵的安全，已然跑到第一排站位上督戰(zhàn)的陸三勝自是不敢再多耽擱，大吼著下了令。

“呯，呯，呯……”

早在大食游哨行進(jìn)谷道之際，第一排官兵手中的槍已是瞄準(zhǔn)多時了，這一聽自家團(tuán)長下了令，哪還有甚客氣可言，紛紛扣動了手中的扳機(jī)，一陣炒豆般的槍聲暴然而響，硝煙滾滾而起中，子彈如蝗般向著措不及防的大食游騎便橫掃了過去，如此近的距離下，可憐大食游哨身上的白袍與輕甲就有若紙糊的一般，渾然無法提供多少的防御力，只一瞬間，當(dāng)先六、七騎便已慘嚎著跌落了馬下，余者見狀，登時便慌了神，也顧不得再探，緊趕著便撥轉(zhuǎn)馬首，倉惶逃竄了去，自是又引來了第一排將士的一陣排槍追殺，到了末了，也就只有區(qū)區(qū)三騎僥幸逃出了生天。

“停止射擊，快，接著挖工事！”

陸三勝壓根兒就沒打算將這撥游哨全部留下，也不打算再多暴露火力，一見敵騎已出了谷道，立馬斷喝了一聲，壓制住了眾將士殲滅殘敵的沖動。

陸軍第一師乃是當(dāng)代最先進(jìn)的軍隊，雖說后裝槍尚不能跟后世的自動半自動步槍相比，也缺乏機(jī)關(guān)槍等覆蓋性殺器，可火炮、步兵鏟、刺刀、大號手雷等裝備卻是不缺，尤其是步兵鏟，完全是仿造后世德軍之裝備，盡管鋼材質(zhì)量上稍有欠缺，可依舊好用得很，但聽陸三勝一聲令下，第一營官兵立馬齊齊而動，數(shù)百把步兵鏟上下?lián)]舞，很快便在廢墟上構(gòu)筑出了火力工事的雛形……

“報，總督大人，谷口山崖已被唐人搗毀，道路堵塞不通，另有唐人部隊在其上把守，所用之武器威力巨大，為長管形，聲極響，射出的乃是尖頭鐵丸，射速極快，肉眼難以詳見，我部十八人入谷道，僅有三人能還，詳情如此，請大人訓(xùn)示！”

大食游哨吃了個大虧之后，不敢再輕易入谷道，不得不緊趕著沖回了己方大軍之中，將所探得的消息稟報到了穆斯塔法?伊本揚處。

“山崖是如何塌的，爾等可曾探得分明？”

穆斯塔法?伊本揚雖是久經(jīng)沙場之輩，但卻從未見識過火器部隊之犀利，對于游哨報來的消息，也談不上有多重視，倒是對高達(dá)近五十丈、又是基本由山巖構(gòu)成的山崖倒下的原因深感好奇，此際見游哨統(tǒng)領(lǐng)言語中不曾提及此事，好奇心自不免起了，這便狐疑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總督大人的話，我等到谷道處時，山崖便已是塌了，實不知個中究竟，唯知山崖是在離谷內(nèi)六十余丈處坍塌，道路全斷，所形成之廢墟足有二十余丈之高，唐人在其上挖掘不止，卻不知用意何在。”

大食軍目下距離谷口處足足有十三里之遙，游哨統(tǒng)領(lǐng)趕到爆破現(xiàn)場時，已然是爆炸后近半個時辰了，又怎能探知這山崖是如何塌將下來的，對于自家總督的疑問，也就只能是泛泛地應(yīng)答了一番，壓根兒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唔……”

穆斯塔法?伊本揚也知曉很難從游哨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倒也沒再多問，一揮手，將游哨統(tǒng)領(lǐng)屏退了下去，臉色陰晴不定地遠(yuǎn)眺了下谷口方向，雙眼里滿是痛苦之色，只因有著多年征戰(zhàn)經(jīng)驗的他如何會不知己方已是落入了唐軍的算計之中，至于能不能突出重圍，卻尚是個未知數(shù)，真要是十?dāng)?shù)萬大軍斷送在此地，整個大食國東線之局勢必將糜爛無救了的，一念及此，穆斯塔法?伊本揚的心便已是沉到了谷底。

“總督大人，唐人無恥，不敢與我正面決戰(zhàn)，卻暗使陰謀，妄圖困死我軍，今地形雖不利，然我軍兵多將廣，當(dāng)急戰(zhàn)破敵！”

“總督大人，您就下令罷，我等當(dāng)效死以戰(zhàn)！”

“大人，打罷！”

……

一眾大食將領(lǐng)見穆斯塔法?伊本揚沉吟不語，全都不免有些子急了，紛紛進(jìn)言要戰(zhàn)，自告奮勇要打先鋒的不在少數(shù)。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是個如何打的問題，到了這般田地，穆斯塔法?伊本揚又如何會不知己方須得急攻，若不然，士氣一泄，萬事俱休矣，坐困谷中倒還是小事，關(guān)鍵是隨軍所攜帶的牛羊大多因一路狂追李賀所部而落在了谷外，諸軍所帶著的干糧以及不多的牛羊最多只能支撐三日，再往后，怕就得殺馬維生了，真到那時，全軍覆沒已是注定之事，這仗自是必須打，不單要打，還得急打，只是該如何打卻令穆斯塔法?伊本揚有些子拿捏不定——擺在大食軍面前的選擇看似不少，既可以回軍攻打入谷處的唐軍，也可以向前攻打出谷口，更可以渡河而過，從西岸而走，再不然棄馬攻山，從群山中殺出條生路，也是一個選擇，只是這些選擇都有著這樣或是那樣的礙難之處，穆斯塔法?伊本揚一時半會也實難以遂決。

“侯賽因，爾有何看法么？”

穆斯塔法?伊本揚心中計較了好一陣子，卻依舊難以有個定論，也就沒去管一眾將領(lǐng)們?nèi)绾稳氯拢壑樽愚D(zhuǎn)了轉(zhuǎn)，見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默默不語地站在一旁，臉上滿是若有所思之神色，心中一動，這便開口問了一句道。

“回總督大人的話，末將以為我軍固然是深陷唐人埋伏之中，卻也未必不是破敵之良機(jī)，我兵眾而敵軍寡，敵雖有地利之優(yōu)勢，卻也因分兵把守各要隘，以致處處薄弱，且我軍皆騎乘，在此平坦谷地中往來調(diào)度便利，而敵雖高居于山，卻不利于行，一旦有所閃失，實難調(diào)集援兵，故此，末將以為我軍當(dāng)急攻一、兩處，以破敵封鎖之道。”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在大食軍中素來便以心思縝密而著稱，先前之所以會不管不顧地狂追唐軍，那全是被懸殊戰(zhàn)損比所激怒之結(jié)果，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調(diào)息之后，心中的焦躁之意已是盡去，心境一平，分析起戰(zhàn)情來，自是頗有見地。

“嗯，那依你看來，當(dāng)攻何處為上？”

穆斯塔法?伊本揚心中所思與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所言大體相合，唯一不好確定的只是攻擊點的選擇罷了，此時見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分析得頭頭是道，精神不免為之一振，但并未出言點評，而是緊接著往下追問道。

“稟總督大人，末將以為北口雖通暢，卻有敵大軍把守，倒是南口雖阻塞，守軍卻必然有限，似可為主攻之選，然，為迷惑唐人，還須得選一佯攻之所在，今我東面是河，湍急難渡，此路不可取，西面是山，雖延綿卻并非不可攀，某料敵將必選其中之一為指揮之所在，縱觀諸山，能為此者，不外有三，可派兵試之，一旦能定，則可全力狂攻之，毀敵首腦，唐人無首之下，其軍必亂，我軍反勝不難。”

早在游騎前去南口察看動靜之際，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便已詳細(xì)考慮過了應(yīng)對之策，此時聽得穆斯塔法?伊本揚見問，自是不慌，不緊不慢地將所思之策一一道了出來。

“好，就這么定了，何人敢提兵去攻南口？”

這一聽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分析得如此透徹，穆斯塔法?伊本揚自是頗以為然，也就不再遲疑，叫了聲好之后，環(huán)視了下手下諸將，提高聲調(diào)，斷喝了一嗓子。

首攻雖是有可能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但更可能的是碰得個頭破血流，縱使成功，死傷也必慘重?zé)o疑，自不是甚好耍之事，一眾大食將領(lǐng)自不會不清楚個中的利害所在，一時間全都安靜了下來，滿場頓時便是一派詭異的死寂……

第七百零二章殺戮之樂章（四）

“總督大人，我軍陷此不利之境地，皆因末將貪功而至，此首戰(zhàn)破敵之事，末將實不敢辭，懇請大人恩準(zhǔn)！”

首攻之苦眾人皆知，自是誰都不愿站出來搶那個“頭功”，眼瞅著情形不對，穆斯塔法?伊本揚臉色可就不免難看了起來，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身為首倡者，自是不得不有所表示，這便牙關(guān)一咬，自告奮勇地請命道。

“好，本督再與爾兩萬精兵，務(wù)必在天黑前拿下谷口！索揚薩，阿穆河，拉本登，爾等三人各率本部兵馬搜山，找出敵酋所在，行動！”

時間就是生命，多在谷地里呆一秒，便是多一分的危險，眼瞅著日頭已然偏西，離著太陽落山最多也不過一個時辰多一些的光景，穆斯塔法?伊本揚自是不想多浪費時間，這便毅然決然地下達(dá)了出擊之令。

“是，末將等遵命！”

穆斯塔法?伊本揚未曾點將前，諸將可以保持緘默，可將令一下，諸般人等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紛紛扯著嗓子應(yīng)了諾，各歸本部兵馬，須臾，號角聲大作中，集結(jié)在一起的十?dāng)?shù)萬大食軍中四路兵馬齊出，氣勢洶洶地各自撲向了目標(biāo)所在地，馬蹄錚錚中，戰(zhàn)氣如虹，一場規(guī)模浩大的攻守之戰(zhàn)就此拉開了序幕！

“全軍止步，下馬列陣！”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所部離目的地最遠(yuǎn)，可行動卻是最快，不過一刻鐘不到的時間，便已率領(lǐng)著三萬兩千余騎兵趕到了離谷口不遠(yuǎn)處，但并未率部直撲谷口，而是勒兵停在了六百步遠(yuǎn)的距離上。

“炮兵不動，其余各部準(zhǔn)備開火！”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所部在谷口處稍事整頓之后，旋即便派出了一支千人左右的小部隊開始徒步前壓，而主力則靜靜地屹立在陣后，顯然是打算先行試探一下唐軍的底牌，這個企圖實在是太明顯了些，自是瞞不過南口總指揮劉子明的觀察，有鑒于此，劉子明自然也要留上一手，并沒打算一上來便暴露出全部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