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段客氣的話語，沈母又感到迷茫，難道真只是客戶？那愿意幫沈落的是誰？
經(jīng)年累月的控制欲讓她忍不住刨根問底，剛要張口，后視鏡裏沈落凌厲的眼神就投過來。
“沈玉芝，少說兩句不會要你的命。”
沈落的聲音和眼神一樣冷漠。
看著這樣的眼神，沈母一下委屈，眼淚落下來。
“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嗎！真是不孝子！”沈玉芝紅著淚眶，壓抑著尖銳的嗓音，哭泣地指責(zé)著。
沈落沒有理會，拿起手機給繼父打了個電話，要他立刻去小區(qū)門口等著。
哭聲斷斷續(xù)續(xù)響在車廂裏，見沈落充耳不聞，沈玉芝捂著胸口，時不時捶打，嘴裏一直在說這些年有多不容易，責(zé)怪兒子無情。
沈落面無表情，一句不理。裴遇佯裝聽不見油門踩到底。
十分鐘后，車停在小區(qū)門口，外頭站著一個焦急的中年男人，他微微弓著背，身材削瘦，一看就知身體十分虛弱。
沈母沒有立即下車，看著前方一言不發(fā)的兒子，傷心欲絕地說出最后一句話，“沈落，我也不想你這樣，工作我不要了，報警吧。”
她已經(jīng)完全不顧有第三人在場。
車廂裏冷氣吹著，骨頭都感到冷。
沈落通過后視鏡看著母親，勾了勾嘴角，“報警？你愿意讓其他人知道兒子是個同性戀？讓你新老公知道以前你都做了什么？”
“……”
沈玉芝如遭雷擊，所有表情都凝固在臉上。
沈落嗤了聲，“下車吧，以后當(dāng)我死了。”
種種情緒堆積胸口，沈玉芝兩眼發(fā)暈，肩膀劇烈顫抖，手摸著車門又落下去，連續(xù)推兩次才打開。
車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女人沖出去后就投入到丈夫懷抱。
沈落看著窗外，中年男女互相擁抱在一起，不知情的丈夫輕輕拍著妻子的背，又頻頻看向覆膜的玻璃窗。
“回去吧。”
炭黑的suv迅速啟動，再次朝原來方向行駛。
車廂裏只剩倆人，過了良久沈落搓把臉，聲音從指縫裏冒出來，“謝謝。”
裴遇放慢了車速，頓默了一下，問：“你母親對你做過什么？”
事到現(xiàn)在，自然無法將它歸為普通家庭隔閡，沈落臉上的恨意，就像一把刺進血肉的刀，讓他無法不去介意。
“別問了。”沈落閉了閉眼，“等綜藝錄制完，換個教練吧，我不需要你幫。”
其實他根本不想管自己母親，但埋在骨子裏的血緣關(guān)系又讓他割舍不下，一番爭吵下來，他忽然又覺得一切都沒意義。
各有各的報應(yīng)，與其在這糾纏，不如遠(yuǎn)遠(yuǎn)走掉。
車子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脫離回程的主干道，駛?cè)胍粭l人煙稀少的小路。
開出去沒有多遠(yuǎn)，一個緊急剎車，裴遇將車停在了道旁。
昏黃的路燈閃了兩下，金色光暈就從外洩進來。
車窗的影子被無限拉長，燈光投射在沈落身上將他分割成幾塊，再重新拼湊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看上去形容完好，卻又支離破碎。
裴遇稍側(cè)過身，目光順著他鍍層金芒的眼睫，描摹在半張浸在陰影的臉上，“遇事就逃避，你的爭吵就只是為了發(fā)洩嗎？”
沒有回應(yīng)。
車內(nèi)陷入一陣奇異的安寧。
沈落出神地看著前方擋風(fēng)玻璃，像是那片照不透的黑暗裏有問題答案。
“沈落！”見他不語，裴遇皺住眉。
聽到這一聲呼喚，沈落目光動了動，才收起眼色，聲音喑啞地說：“不關(guān)你的事。”
裴遇不禁覺得嘲諷，轉(zhuǎn)回審視的目光，落在剛剛沈落曾註視的方向。
那裏是黑黢黢的前路，因為人煙罕至路燈稀少，連路況都很難看清。這么一看，裴遇忽然又理解了沈落。
想擺脫的人反覆糾纏，想割舍的親情又無法割掉，漫長的路裏沒有一盞可以為他照亮的燈火，像極了當(dāng)初的自己。
靜謐許久，裴遇輕輕開口。
“剛出道那陣，我爸幾乎動用所有資源，竭盡全力的打壓我。”
話音突兀響起，沈落微微一楞，下意識去看他。
裴遇仍註視那片黑暗，沈聲訴說過往，“在我爸眼裏，進了娛樂圈就是戲子。他看不起這個行業(yè)，更不能接受我的性向，覺得我是污點，不該拋頭露面，該去死。兩年裏，我?guī)缀鯖]有工作，落魄得和乞丐沒什么區(qū)別。”
“你應(yīng)該沒體會過那種日子，十幾平的單間，廁所都是共用的，三四點就要起床，回來的時候最早也是晚上十點，為了便宜兩塊錢的盒飯，多走一公裏路。誰也想不到，以前我能開跑車游艇。”
沈落記得給老裴總治療的那段時間。三個月裏，對方提起兒子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無一例外是逆子、不成器的東西，甚至從未提姓名。
裴遇聲音還在不輕不重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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