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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師（1 / 2）

杵師

天色剛剛泛青，持續(xù)了一晚上的小雨就停了，薄霧也跟著聚了起來。

刻著“雙洚村”三個大字的鎮(zhèn)村石上濕漉漉一片，水珠從石尖流到石底，劃過的地方留下一條彎曲的水痕。

“喲，成小子。”一個扛著鋤頭的男人迎面走來，笑呵呵地打著招呼，“又進(jìn)城去抓藥啊？你這一個月少說也得去兩三趟吧？”

巫成應(yīng)了一聲：“沒辦法，家裏老頭子離不開藥了。”

男人停下腳，跟著嘆了口氣：“你師父從去年辦了場儺戲回來就高燒不退，那身子骨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差，要我說，是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要不叫個大仙兒過來給看看呢？”

巫成搖搖頭：“沒大事，就是人上了歲數(shù)了，吃完藥就能舒服些。匡叔，我?guī)煾讣业牡剡€得麻煩您幫著照看照看，千萬別讓人偷占了就成。”

匡叔拍拍胸脯：“放心吧，有我呢。”

巫成笑笑，他的目光跟隨著匡叔離去，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巫成才轉(zhuǎn)過身來：“行了，不用躲了，早說了沒人看得到你，快出來吧。”

聞言，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鎮(zhèn)村石后面閃了出來。她的個頭不高，頭頂大概只到巫成肩膀的位置，一頭長發(fā)胡亂地盤成一個髻子頂在頭頂上，松松散散的，脖頸后有不少碎發(fā)都掉了下來。

這是他師父的女兒，名叫靈翊，模樣長得倒是挺可愛的，只可惜表情陰郁，一雙大眼空洞洞的，像是失了魂一樣。

巫成說道：“聽見匡叔說的了吧，連他們都看出來你爹狀態(tài)不好了。咱們得快點找找解決辦法，不然你還沒怎么樣呢，老頭子先被你耗死了。”

靈翊歪了歪頭，似乎是在努力理解巫成的意思。

巫成沒再跟她解釋什么，抬步又往城裏走去。靈翊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巫成身后，聽不到一點聲響。

抓完藥，巫成帶著靈翊回到雙洚村。還沒進(jìn)院，他就聽見偏房裏傳來“霍霍”的挖磨聲，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時深時淺，顯然是操刀者已有些力不從心。

巫成推開偏房的木門，果然見師父正一臉疲憊地坐在地上——他背靠著墻，手裏舉著一副打磨到一半的面具，兩條腿前伸著，腿間聚著不少木塊和木屑。

“回來了？”師父啞著嗓子問。

“嗯，”巫成應(yīng)了一聲，他把藥包扔到靈翊懷裏，走過去拉起師父，“我都跟你說多少遍了，別再搞這些臉殼子了，你沒那精力了。”

“老手藝，哪是說放就能放了的？”師父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回手捶了捶有些僵硬的后腰：“今兒個得給新做的那幾副儺面具開光，你別忘了啊。”

“知道，村子裏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等杵師來了我就過去。”巫成說。

師父名叫靈郭，是個老儺面師，一輩子都在雕刻儺面具。他入這行少說也有四十年了，靠著這門獨家手藝娶妻生子，一步步把日子給過起來了。可惜如今他年過半百，老眼昏花，一雙手也是操起刀子就抖個不停，再也雕不成儺面。

可他總也不肯罷休，即便那些面具不能奉上神臺也不能再戴著出演儺戲，他還是雕個沒完。幾天不碰就手癢得不行，簡直比煙酒還難戒。

巫成扶著師父來到屋裏歇了一會，靈翊給他端來一碗一早就溫好的中藥。

師父接過碗將中藥送了一口進(jìn)嘴。酸苦的中藥流過喉嚨，刺激的他控制不住想要干嘔，一瞬間就連眼圈和鼻頭也跟著紅了不少。他伸著脖子強(qiáng)壓了壓，又灌了一口進(jìn)去。

等好不容易把一碗藥喝完了，他一抹嘴，沒好氣地抱怨道：“娘的，這破藥我還得喝到啥時候？我看這不是救命用的，是給我耗命用的。”

巫成收了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靈翊：“這玩意就是給你吊著精神氣兒的，要是沒有這藥，你早就被你閨女給纏死了。”

“臭小子！”師父正色道，“以后當(dāng)著小翊的面，你可不興再說這話！”

巫成則擺出一臉的無所謂：“反正她又聽不懂，有什么關(guān)系？”

師父還想再同他爭辯幾句，可院子裏忽然火急火燎地跑進(jìn)一個人來，巫成認(rèn)出是儺堂的小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