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秦君給你面子，不當(dāng)著我的面收拾你，但你小子是真不怕被找后賬啊。

張阿對方甲的觀感也就平平，所以現(xiàn)在也樂得看戲。

“他們怎么你了，你就罵他們？若是把你換做他們，被罵上這么一句，你又待如何？”

方甲立刻紅了眼睛：“他們敢！”

他是個身材有缺的罷癃，所以在生活中盡量與人為善，不招惹麻煩。可真要是一點剛性沒有，別說是當(dāng)貨郎做生意，恐怕連都活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吃了絕戶。

秦游平靜地望向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方甲的臉咻地漲得通紅，他是跟著上過一段通識課的人，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只他也是個性倔愛面的，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不過秦游卻突然轉(zhuǎn)了話題：“我讓你找的地方找好了？”

方甲還以為自己逃出生天，忙不迭說道：“選好了選好了。在咱們營地下風(fēng)口，離水渠二百步遠(yuǎn)，平坦地勢，四周開闊，沒有樹木和草叢遮蔽視線。”

秦游點頭，淡淡讚了一句：“不錯。”

方甲還以為事情已經(jīng)翻篇了，無形的尾巴又翹了起來，帶了點矜持道：“那是自然，這種事情交給我，秦君你就放心吧。”

這是方甲日常掛在嘴邊的自夸話，尋常是沒有人搭理他的，卻為秦游提供了極好的臺階。

“那后續(xù)的事情我也就交給你了。”

方甲是自卑的。因為自卑，所以更希望能夠證明自己。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實在是明顯，所以平常習(xí)慣將自己放在狐假虎威的位置，并不與張阿爭先。

聞聽秦游這正經(jīng)的口氣，是真有要事交給自己，連心中僅剩的那點忐忑都不翼而飛，使勁拍了拍胸膛：“交給我秦君您就放心吧。”

不過嘴比腦子快地答應(yīng)下來之后又有些迷茫，眨巴著眼睛問道：“秦君您要我做什么？”

秦游的語氣還是沒有任何起伏的正經(jīng)：“你擇一隊人，去那個選好的地方挖一個混藩出來。”

“混藩？！”方甲的聲調(diào)陡然高了八個度。

雖然目前只是挖，接觸不到任何臟污之物，但這種事通常是沾了就甩不脫的。

他可是自詡為秦君的的第一心腹，要是沾了這事，哪裏還有面子。

秦游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繼續(xù)說道：“你不必?fù)?dān)心，將來打理之事，由各隊輪著來，連我也算在內(nèi)。”

“秦君！”這次卻是張阿與方甲一同發(fā)聲，話中是滿滿的不讚成。

秦游置若罔聞，甚至還聳了聳肩肩膀：“都是兩肩膀扛一個腦袋，誰又比誰尊貴不成？明日開始修渠，難道我也看著你們動作？”

“可……”張阿很想說秦君你看著也行的，反正肯定沒人敢說三道四。但他也是管過幾號人的，知道威望是一種既脆弱又堅固的東西。

眼下的秦游夠資格看著，卻沒資格在看著之后對這上百人有著絕對的掌控力。

而且這也是秦游對方甲的愛護(hù)。秦游這個靠山都親自下場了，方甲自然不能再頤指氣使地在干岸上看著。不然就方甲這個得志便猖狂的輕佻性子，哪天被人敲暈了往渠中扔都不奇怪。

秦游的確是存了這個打算，但這只是次要的。他在這數(shù)月的生活中也知道自己的思維與大部分人有壁，他認(rèn)為是常識的東西，當(dāng)下的菁英也未必能考慮到。

因而特地把主要原因挑明：“莫要小看了這個混藩。打整不好，就容易生疫病。而且野獸撒尿留下氣味圈定地盤，有混藩把氣味散出去，咱們的營地也安全些。

“命是自己個的，別因為懈怠給送了。讓大家把眼睛給放亮些，別讓人在營地與河中便溺。”

說到疫病，張阿與方甲臉上也多了鄭重，重重點頭應(yīng)下。

“而且這渠兩邊都是旱澇保收的良田，應(yīng)該不缺進(jìn)項，而咱們在這少說要待上三個月。告訴大家，我會盡力把混藩中的肥給賣出去，也讓大家分點錢回去。”

張阿擰緊的眉倏地張開，擊掌叫好：“秦君此計甚妙！”

鄉(xiāng)人粗鄙，沒有什么規(guī)矩可言。也就是今年秦君弄出一個堆肥池才讓他們有了在自家堆肥池便溺的習(xí)慣，否則曠野荒郊的，哪裏都好解決。

單靠他們這些人看，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可一旦說把這些肥堆換成錢給他們，那就不用每時每刻盯著了，說不得還要叮囑一句半夜尿急就別往那跑了。

方甲沒說什么，而是直接俯身從鐵鍤堆裏拿了一把扛在肩上，興高采烈地叫人去了。

生動形象展示了何為金錢催人上進(jìn)。

就是秦游忽然有些后悔，覺得自己似乎為難了方甲，這鐵鍤都快趕上方甲高了！

跟在秦游身后的張阿也是忍俊不禁，緊緊抿著嘴才沒讓笑聲流洩，只是等方甲扛著鐵鍤走遠(yuǎn)，才小聲對秦游說道：“秦君，鐵鍤等尚在其次，糧食還沒送來呢。”

工具終究需要人來用，吃不飽肚子，工具再充足也是白搭。

因為是背對著張阿，秦游允許自己現(xiàn)出一些憂色，不過語氣依舊鎮(zhèn)定：“糧食由倉曹掌握，那幫庸種慣來是眼睛長在腦門上的，沒有水曹勤勉。不過有郡府嚴(yán)令在上，最遲一兩日，就會有人來發(fā)糧了。

“讓大家先用自己帶來的干糧應(yīng)付個一兩頓。待明日我領(lǐng)兩個人去熟悉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看看能不能獵來一些肉食。”

秦游知道不能亂，而他這絲毫不慌的氣度也安撫到了憂心忡忡的張阿，輕輕吐出一口氣，暫且壓下那點若有似無的焦慮。

他很慶幸歸于了秦游麾下，因為他已經(jīng)發(fā)覺嗎，如果換做是自己，是沒辦法擔(dān)下這份壓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