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瑟在鄭勛的沈默中仿佛度過了一個世紀(jì)，她知道他默認(rèn)了，漸漸癱在他懷中痛哭出聲，片刻后發(fā)覺叫人聽到了不好，張口便咬住了鄭勛的胳膊。

許是羽瑟咬的實在太疼，鄭勛緊了緊抱著她的臂膀，眼淚也終是落了下來。

哭了一會兒，羽瑟猛然抬起頭來，忍下那一陣眩暈，直直盯著鄭勛，鄭勛別過身去，不愿讓羽瑟看到自己赤紅的雙眼，可卻被羽瑟執(zhí)拗地掰過臉來：“答應(yīng)我，勛，你不能再出事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咳咳，答應(yīng)我，無論什么情況，你都不能冒險，哥哥你答應(yīng)我，咳咳……答應(yīng)我……”

鄭勛心頭大慟，坐近些，默默將羽瑟輕拉回懷中，替她輸了內(nèi)力順氣，輕輕應(yīng)了一聲，心道，你何嘗不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呢？往后，鄭家，便要靠自己頂著了，親人，便只有懷中的妹妹了，萬事，都不可再莽撞胡鬧叫老父天上也不安心了。可是爹爹，勛兒還沒有準(zhǔn)備好，您怎么就不管勛兒了呢？

二人相互撫慰著靠在一處，過了今夜，便再也沒有資格濕眼，便只能一往無前，爹，是不能白死的……

羽瑟細(xì)細(xì)問過鄭勛那日之事，原想再去見爹爹一面，誰知他的尸身已浸了防腐的藥劑，運往武城。

按大路王朝律例，主帥喪命則要先行送回武城，若有親眷在，便安置家中，若無親眷在，則安置宮內(nèi)，使之安睡榻上不可入棺，取之為主帥未死戰(zhàn)意不減之意，留待新帥帶兵回朝后再行入殮，此時才可算是真正歿了，再計七日，于“頭七”入土，彼時得配將士十萬之眾為之送葬。

天一亮，眾將領(lǐng)便齊聚主帳共議，鄭家軍乃是先皇所賜名號，但并非為鄭家所有，是以統(tǒng)帥之人也理當(dāng)由今上決定，只是如今事急從權(quán)，幾個老將資歷相當(dāng)，誰也不好在此時接過元帥之職，眾人便推舉了鄭勛暫代亡父。

羽瑟畢竟眼神毒辣精準(zhǔn)，又同刺客交了手，心中也算是有數(shù)了，只是不好唐突，便只告訴諸位將軍那人頭戴鐵面，看不清面容，身手很是敏捷。

軍中大將營帳，并無相異，且分布并無定則，隔幾日便輪換，比如那夜鄭勛和羽瑟的營帳就在軍營西界，今日二人的營帳卻是東南邊的一處，賊人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從七個相同的大帳中找到主帳，還刺殺了主帥，叫人如何不生疑？

更何況，那日負(fù)責(zé)看守主帳的兩名士兵，竟也被滅了口。軍中悄無聲息便有三人斷氣，而恰巧，彼時一支巡邏分隊剛剛經(jīng)過主帳離去，另兩支巡邏分隊尚未巡至主帳門前或是僅自主帳后部經(jīng)過，是以過了近小半柱香的時間，才有人發(fā)現(xiàn)主帳門前士兵倒地，進(jìn)而入帳驚悉主帥之死。

鄭成武功如此之高，若是動起手來，天下無人，亦無神無妖無魔無鬼，能悄無聲息將其擊殺，可見，兇手是他及其信任又半點不會防備之人。

眾人無有半點猶疑便知，軍中出了奸細(xì)，只是聽罷羽瑟所述，實在確定不了究竟是何人，正當(dāng)此時，群狼副隊長群功便進(jìn)了帳，只靜靜地站著，朝羽瑟點了點頭。

羽瑟心中最后一絲不確定也散了去，朗聲道：“諸位不必再猜，奸細(xì)正在眼前。”

“是誰？”眾將幾乎是齊聲問道，鄭勛一雙拳頭也早攥得死緊。

羽瑟也不答，又將他們看了一圈，終將眼神定在面色略有發(fā)白的楓漓身上。

“好啊，原來是你，我就說嘛，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老將樊旗眼珠一轉(zhuǎn)，吹著胡子怒瞪楓漓，“要不是盛璟然硬是推薦你……”

“呵，”羽瑟冷笑一聲，“樊旗，你胃口倒是不小，除了鄭家軍，竟還想將慕艾山莊拉下水？”

羽瑟言罷，鄭勛竟是先樊旗一步，怒喝道：“羽瑟！休要胡亂指摘，莫失了分寸！”

“樊旗是奸細(xì)，就是他殺害爹爹。”羽瑟原先只是八分確定，便也不敢將暗自的揣測告訴暴脾氣易沖動的鄭勛，此時一開口就被鄭勛用這樣的態(tài)度質(zhì)問怒懟，不禁有些惱火。

鄭勛將頭偏向了一邊，沈聲道：“證據(jù)呢？”

“就是啊，有什么證據(jù)……”

“怎么可能是樊將軍……”

“……”

帳中議論紛紛，樊旗倒像是很平靜，連聲問道：“少夫人有何憑證？我為何要殺元帥？殺了元帥，對我有何好處？”

羽瑟朝樊旗踱了兩步，不答反問：“那夜是你安排營中防護(hù)，怎么就這么巧，看守父帥營帳和營區(qū)西界的，都是稍欠經(jīng)驗的兵卒？”

“這般推斷未免太過牽強，既然奸細(xì)極得元帥信任，定是軍中排得上號的，但凡有心，自然能瞅準(zhǔn)下手時機。”樊旗聞言倒是更放松了些，心道羽瑟不過歪打正著猜對了。倒也奇怪，那夜本是想引她出帳做個證，沒成想她輕功竟如此了得，追了上來不說，還與自己近身纏斗許久，甚而打傷自己，那時自己分明起了殺心，可怎么就那么大意，認(rèn)定自己一掌已震碎了她的心脈？好在她活著也沒什么，根本就沒能認(rèn)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