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電話, 直到回到家的時候，井熙依然滿滿都是好心情。

甚至到了晚上，她還難得的點了彭文從國外寄過來的香熏蠟燭, 順便放了滿滿一缸熱水, 泡下去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敞開了。

井熙半瞇著眼睛往后躺, 熱水浸潤上來, 即便是冰涼的瓷磚，也帶著溫柔的熱度。

這日子, 簡直神仙來了都不換。

井熙難得腦子放空，在蒸騰的熱氣裏，全身心享受著沐浴帶來的放松感。

水面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蕩漾，燈光落在水面上, 折射出迷離的光暈。

井熙的眼睛半睜半閉，欣賞著面前一片波光，忽然間, 她的腦子靈光一閃, 全身一個激靈！

對了，光的折射！她怎么把這么基礎(chǔ)的原理都給忘了！

什么沐浴的慵懶, 難得的享受, 這時候全被她拋諸腦后，泡澡再有意思，哪比得上做實驗的成就感！

井熙草草擦干身體，隨手扯了幾件衣服套上身, 就急急忙忙往實驗室趕。

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嘗試自己的新想法了。

水的折射是一個很常見的自然現(xiàn)象，光線從空氣射入水中，光路就會發(fā)生偏折，這是小學(xué)生都會接觸到的光學(xué)原理。

那如果, 利用水的折射改變深紫外光的光波長度呢？

“聽起來很值得一試！”雖然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蔣蕓依然留在實驗室裏，聽到井熙的想法，她也瞬間興致盎然起來。

在曝光的圓晶片上加上少量的水，這聽起來真是一個非常容易實現(xiàn)，而且充滿了天才想法的主意。

說干就干，兩個人連睡覺都懶得睡了，先是一通計算，然后又開始搗鼓起實驗儀器來。

經(jīng)過計算，只要在圓晶片上加上1毫米的薄水層，193納米的深紫外光就可以變成134納米。1

也就是說，她們終于有希望做出更細(xì)的尖刀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王聰推開實驗室的門，就看見兩個蓬頭垢面的瘋女人，正圍在實驗桌前轉(zhuǎn)個不停。

他一楞，傻傻問：“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老娘壓根都沒回家！”一夜沒睡，蔣蕓的腦子卻異常亢奮，就連平日裏大學(xué)教授的矜持都忘光了，她一把把王聰扯到實驗臺前頭，“你快過來看看這個設(shè)計是不是有什么問題，老是做不到最佳值。”

王聰面前是一排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多半都是實驗失敗的半成品，保守估計，這兩位一夜之間就用完了價值幾十萬美元的耗材。

饒是王聰如今自詡見多識廣，也知道實驗室不缺錢，心裏也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一下。

“你們……做什么了？”他問，“這也太浪費了吧。”

就算如今經(jīng)費充足，大家都是節(jié)省慣的人，也不會隨隨便便在短時間內(nèi)揮霍掉這么多耗材，總要計算再計算，謹(jǐn)慎再謹(jǐn)慎，才會繼續(xù)進(jìn)行下一輪實驗。

但是聽說了井熙的新想法，就連最老重持成的王聰也激動起來，甩著膀子也開始從材料柜裏一批批的拿材料，開機做實驗。

這法子如果真能成，機器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大改動，就能直接提升整整59個納米的制程，省下來的經(jīng)費，怕不能過億！

相比之下，區(qū)區(qū)幾十萬的耗材，真算不上什么了。

不得不說，在實驗制備上王聰還是有把子天賦的，實驗室其他人都趕不上，他一上手就很快找到幾處小問題，數(shù)據(jù)也一下子就漂亮起來。

忙忙碌碌小半個月，新的浸入式光刻機uv-02終于大功告成，這也就意味著，在192納米光刻機還沒有完全進(jìn)入市場的時候，dawn已經(jīng)擁有了整整領(lǐng)先一代的新機型。

井熙并不急著放出這臺巨無霸，uv-01的利潤，她還沒吃夠呢。

與此同時，蘭洪波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機器拋光，終于見到曙光了。

靈活的機械臂微微彎曲，在一個很小的活動范圍內(nèi)，卻能變幻出無數(shù)種姿態(tài)，每一點壓力都被精確的反饋給傳感器，然后調(diào)整角度和研磨力度，打磨出無與倫比的光滑鏡頭。

“潔凈度距離你的要求還有些差距，”蘭洪波倒是很謙虛，“但是已經(jīng)比得上一般的熟練工了，最重要的是，它的效率更高，三天差不多就能磨出一套鏡片。”

而在原來的工廠裏，六名頂尖的工人，一年才能磨制出10套鏡頭。

這就是技術(shù)的威力。

蘭洪波開發(fā)出來的這套拋光機器，潔凈度確實差一點，但是井熙給出的本來就是極紫外光刻機的鏡頭要求，放在深紫外光刻機上，其實也還能用。

更重要的是，一個靠手工研磨的工人，不但需要前期大量的積淀和練習(xí)，職業(yè)生涯也并不會太長，他的手會隨著時間一點點失去穩(wěn)定性，目光也不再清澈。

但是機器不會。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機器的一代代迭代升級，最終，只經(jīng)過很短時間培訓(xùn)出來的新一代工人，就將徹底超過他們的老前輩，曾經(jīng)漫長而枯燥的練習(xí)，一代代積攢下來的經(jīng)驗，瞬間就變得毫無價值。

這或許就是老手工匠人面對呼嘯而來的科技狂潮，最悲哀的地方。

但是科研競爭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叫人慢慢傷感的地方，一步落后就可能步步落后，而一旦全面落后，就意味著讓出市場，把主導(dǎo)權(quán)和定價權(quán)徹底讓給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