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

晌午過后的天氣還不錯，時景睡了小半個時辰就醒了，起床收拾自己準備出門垂釣。

然而他剛穿好衣服，原本在床上睡得安穩的青棠就忽然坐了起來，原本就隨意扎著的長發披散開來，襯得那精致的面容格外白皙。

青棠迷迷糊糊地還睜不開眼睛，帶著倦意道：“你去哪？”

時景隨意挽起頭發，看著他說：“釣魚，你且睡著，外邊冷。”

青棠已經從床上下來了，迷迷糊糊地給自己穿鞋，那件厚實的夾襖和長衫自覺地套上他身上，根本都沒看見他動手去拿衣服。

時景三兩下給自己束好發，看著他的動作沈默了一會兒，問：“那個，你是不是不會束發？”

青棠動作微微一滯，站起來看著他：“我從前不需要束發。”

那就是不會，時景朝他招手，“過來，我給你梳。”

時景的房間自然沒有梳妝臺這種東西，不過凳子倒是有一張，青棠就坐在那上面讓他梳頭。

時景從他發尾上取下那小小的草繩，有些不解：“這什么？”

青棠看都沒看那東西，一本正經地搖頭：“我不知道。”

“你的東西，你怎么會不知道。”時景嘟噥道，意外發現他的頭發格外順滑，倒像是好好打理過的。

青棠的頭發比他長上許多，時景給他全部綰了起來，隨手取下了自己發髻上裝飾用的簪子給他牢牢盤好。

時景繞到他跟前低頭看了他一眼，后者也微微抬起眉眼和他對視著，有一縷不夠長的從鬢角落了出來，他開口道：“嗯？不好看？”

時景遲疑了一下，伸手勾出另一邊小小一縷蓬松的頭發，兩邊對稱了起來，他滿意地點頭：“好看。”

兩人很快收拾好出門去了，時景在前面拎著魚竿和木桶，在前面快步帶路。青棠手裏拎著個竹編籃筐，溜溜達達跟在他身后，不時被路邊的小土狗吸引，蹲下來逗弄幾下。

時景走出好遠，見人沒跟上來，停下來喊他：“餵，你走快點，天黑得早，咱們早些回來。”

青棠用力揉了揉那可愛的小狗，這才站起來朝他走，嘴上敷衍道：“來了來了。”

時景向來是個急性子，耐著脾氣等他走到自己旁邊，直接伸手攥著他的手腕拖著人往前走。

“急什么？魚也有人跟你搶？”青棠不解，手上的小竹籃在路上晃晃悠悠的。

時景瞥了他一眼：“你為什么要用‘也’？”

青棠語氣平淡：“因為你總是走這么快，我剛長出腿，走不快。”

時景只當他在開玩笑，沈默了一瞬：“……真是難為你從山裏出來了。”

青棠笑了一聲，道：“知道就好。魚好吃嗎？我可以幫你釣很多。”

時景還是拽著他往前走，速度倒是放慢了些：“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你想吃怎么做的，現在的魚不怎么肥。”

“管他肥不肥，能吃就行了。”青棠語調懶懶的，整個人輕飄飄地往他身上倒。

時景頓時伸出一只手接住他，有些慌亂：“怎么了？”

當然沒怎么，青棠就是還困著，張嘴就來：“我身體不適。”

時景調整了一下摟著他的姿勢，無奈道：“那我讓你在家睡著，你跟著來做什么？”

“陪你。”青棠耍無賴似的摟著他的腰，手上的東西也往時景手裏塞。

時景：“……”這人就是為了人讓他干活吧，年紀大的嘴上就是會糊弄人。

偏生自己好像還吃這一套，時景忍不住撇嘴，真沒出息。

那條河不遠不近的，兩人走了半個時辰的路聽見了那潺潺的水聲，時景找了平日裏放魚鉤的小涼亭坐下，尚寒冷的開春，河邊沒什么人影。

青棠在周圍溜達了一圈，沒發現什么好玩的，回來挨在他旁邊看他下鉤。

“你這樣能行嗎？”青棠看著那根被扔出去的釣鉤，懶懶散散后仰挨著涼亭的一角柱子。

“噓，別說話，待會兒魚都嚇跑了。”時景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

青棠漫不經心地盯著蕩漾著平緩波瀾的水面，原本被冷風吹散的那點困意又卷土重來了，他背靠著石柱昏昏欲睡，面前是架著簡易魚竿望著河面認真發呆的少年人。

靜謐的午后，一點金色的陽光從斜邊落在身上，耳畔是不輕不重的水流聲，催眠效果意外很好。

微微帶著潮氣的風裏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青棠閉上眼睛，就這么睡了過去。

時景在那盯了會兒水面，習慣性開始放空自己，摘了點旁邊的野草編繩，余光瞥見青棠似乎是睡著了，忍不住轉頭朝他看了過去。

午后溫和的陽光角度刁鉆地落在青棠下半張臉上，削薄的嘴唇看著沒什么血氣，身形修長好看的人很不講究地倚靠著身后的石柱，依舊是一副隨意卻絕美的光景。

漂亮精美得不太像個人，時景在心底小聲嘀咕，他難道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河面上帶著潮氣的冷風吹過，時景挪到他旁邊的風口站著，也遮住了那點即將攀上青棠眉眼的灼眼陽光。

青棠微微蹙眉，卷長的睫毛顫了顫，還是沒睜開眼睛，睡得有些沈。

時景手裏編的草螞蚱輕飄飄地落在青棠烏黑的頭發上，忍不住開始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什么時候會回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余光註意到青棠頭頂忽然冒出了個嫩綠的小枝葉，小小一根，上面長著小小的葉片。

時景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他伸出手去要拂去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葉子，那東西在他指間忽然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