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江秋澤那雙細長眼眸像是淬了血一般，霍然看向懷里顫抖的女人。江秋澤把云聆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她那雙原本總是溫柔帶笑的眼睛，此刻全是打轉的淚水，她臉上寫滿了痛苦、壓抑，甚至一絲怨毒。江秋澤最近時常涌現的總那種極為可怕的預感，在此刻猛地籠罩在了他，他失控地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云聆會有這種表情……這么地反常……她竟然知道江聚合、方家的秘密，甚至dapink和沙赫布特那么多秘密……她這樣一個簡單的小女子，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她不可能都知道的……除非……除非……

江秋澤被呼之欲出的可能折磨快瘋掉，他雙眼紅得嗜血緊緊攥著她，生怕下一秒人就會消失一般。他咽下喉頭的血腥，艱難問道，“你跟我說……什么……什么樣的鬼故事？”

云聆整張蒼白臉憋得通紅，眼底打轉的淚水不斷簌簌落下。港城那個普通的夜晚，她被幾個人蒙著眼綁著拖拽著扔進后廚時，她那時候恍惚還覺得是眼前的人綁走她的，直到毫無征兆地被尖刀刺進眼眶里，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種眼球被戳爛的“嗤嗤”聲響，那時候她是不是叫著他的名字？

云聆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咬牙忍住胸中翻騰的恨意和痛苦，“是真實的，我的，鬼故事。是我變成了鬼之后的故事。”

聽到這話江秋澤瞳孔急劇收縮，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煞白的俊臉上死死瞪著黑漆漆的眼，他喃喃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變成了鬼？”

十一月明凈的黃昏，兩個人站在高樓玻璃窗阻隔的日光下，明明陽光還殘留著溫度。云聆只感覺身上極其的冷，像是當年那個后廚的冰箱一樣的冷，甚至全是都好像又被尖刀扎過來一樣，

云聆控制不住眼淚簌簌而下捂住發紅的眼睛，顫聲道，“是的，你沒聽錯……我成了鬼。”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了現在，但是……上輩子的十二月四號，在你生日那天，我死了……秋澤，我被人害死了。”

云聆再抑制不住，顫抖著單薄的肩跪在地上，感覺四方都是向她攻擊來的尖刀，躲都沒處躲。那個冷霧繚繞的冰柜里慢慢失去知覺的可憐女人，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血淋淋的空洞，刀傷縱橫的臉上凝結著鮮血，在長達幾十個小時的冰凍后全身凝上白霧，周身血泊凝結成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起，成為一具僵硬的尸首。

“他們，他們拿刀子插進我的眼睛，把我的眼睛剜掉了……然后他們在我臉上劃了很多刀口，很多很多，縫都縫不住……然后就把我扔到冰箱里，活活凍死了。”

江秋澤不僅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他腦袋里沒能做出任何回應，只有仿佛弦斷了的嗡嗡的錚響聲不斷回響。他的眼里像是滴了血一般駭人，寬闊的額上冷汗涔涔沿著下巴往下滴，“啪嗒”幾聲落在地板上。

“你問我怎么知道這么多，為什么知道方昊家的事，為什么知道沙赫布特和dapink……因為我不光死了，還變成了鬼……成了厲鬼，困在你身三年……”

云聆跪在冰涼的地板上，眼前滿是那個狼狽的高大男人抱著她的尸體躺在冷凍箱里的背影，他凍得嘴唇發白，連眼睫上都滿是白霜，大手一邊輕輕摩挲著她的尸體，一邊無聲淚流著。她的尸體被福爾馬林液常年泡著，早就腫脹得看不出原來的面容，可他還總是會輕輕撫摸那些刀口，溫柔地跟她說：小云朵，你還是那么美，是我當年一眼就心動的樣子。可是說著說著他就會突然開始痛哭，像是一個被丟下的小男孩，抱著她一直求她回來，求她等等他。

“我的尸體被福爾馬林液常年泡著，還需要放在冰柜里冷存，你怕尸體腐壞，就抱著我坐在冰柜里……每天都是這樣，三年里每一天你都是這樣，你有時候抱著我坐在那里一個晚上不合眼，靜靜坐著流淚，等天亮了就出去幫我報仇。我就這么看了三年，我想抱抱你，我想和你說說話，可是我做不到……等到三年過去，你到最后……啊——”

云聆崩潰地咬住男人貼著她臉的手臂，失聲痛哭道，“最后，你走路都走不好了，一瘸一拐的……三年啊，秋澤，江秋澤！你最后……你怎么能帶著我去死呢？！”

“我已經死了……你為什么就不能向其他人一樣，就當做沒我這個人啊？你為什么非要報仇啊！到最后被逼的只能自殺……你要帶著我的尸體跳火山，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你知不知道，我看著飛機解體，你被卷進火山熔巖里，我當時真的難過到比死還難受啊……啊嗚，啊啊秋澤……你抱緊我啊……”

云聆做鬼時無法觸碰的男人，現在正用手臂死死抱著她，恍然間仿佛讓云聆生出一種錯覺，重生的江秋澤也回來了，就是那個即使被卷進火山熔巖里也抱著她不撒手的江秋澤，這種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讓云聆鼻涕眼淚橫飛。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來的……就是何家的婚宴上我突然回來了，我知道他們所有的陰謀，故意喝了那杯酒去找你……”

“換作上一世的我是根本不敢這樣纏著你的。上輩子我在澤元的ingreen大會上看見你，搞砸了一切被保安趕了出去，但從始至終你都沒有看我一眼。我站在澤元大樓底下從早上十點多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你根本不肯見我，我們八年，八年沒有見面了啊，但是你都不肯看我一眼……我等你了八年，盼了你八年，卻被你說成那樣，換做那時候的我，肯定是不敢纏著你的。”

“可是我回來了。秋澤，我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帶走我，我原本想的是，靠自己解決那些前世害我們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換了一世，我們竟然還是走到現下的困境里，上輩子，你就是在惹到dapink還有耀迺金融的李云清背后的厲家之后，被逼的自殺了。”

“秋澤，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們該怎么辦？我是不是還是做了錯事，連累你了？你是不是真的會像方昊所說的一樣，被我害死？秋澤，我們怎么辦？怎么辦？”

江秋澤強硬地把人摟近懷里，又緊了緊，緊到兩個人都覺得疼。從剛剛開始江秋澤沒有說出一句反駁質疑的話，只是摟緊雙臂把她用力抓牢了，緊抱著她一起顫抖。沒有所謂的相信與不相信，沒有什么現實與不可能，只是光聽她只言片語的描述，他腦袋里就是有什么炸開一樣，仿佛他真的看見了烈焰里相擁跳進火山的兩個人。

江秋澤雙眼赤紅把人死死揉在懷里，幾乎是掐著胳膊把人困住在這一方天地里。他寬厚懷抱在顫抖，明顯到她都能感覺到他在怕，生怕一放手她就消失了，他用手摸著懷里顫抖的女人，失神問道，

“你慢慢說，誰害我們了。我會把他們全宰了，我給你報仇。”

他失神將人摟進了些，又重復說了句，“小云朵，不用怕。”

“我給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