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你跟老爺說說，大夫人可是冤枉你了？”
富麗堂皇的內室中，一個穿著錦衣綢緞的中年男子坐在軟墊上，替身邊嬌嬌怯怯的女子抹了抹淚珠兒。
屋里似乎還染著熏香，帶著女子特有的甜膩，內室不大，各處擺件有序的放著，最亮眼的是那一只半人高的瓶子，白色的底，青色的釉，畫著云彩，瓶身上插著幾支開得正艷的梅，是這清歡院一早，清姨娘的貼身婢女墨書親自去花園采的。
寒冬臘月，梅的清冽沖淡了兩分屋中的悶沉，還有女子清凌凌的啜泣，丫頭們都擠在外室，心里說不出的擔憂。
老爺一大早就來了，他們姨娘歡歡喜喜的迎了老爺進屋，但也不知道說了甚，沒一會兒就聽得一陣瓷碗破碎的聲音，正要進屋，又被老爺給喝住了，不許他們靠近。
清姨娘是老爺去年從外頭帶回來的，長得自然是花容月貌，年紀也不大，在一溜的姨娘中也稱得上是頭一份，打從進府以來，就獨得老爺疼愛，一月里休在他們清歡院的時辰都有一旬有余，每每發下來的賞也是金銀首飾、衣料布匹的從沒間斷過。
連帶著，他們清歡院伺候的雞犬升天，在府上也是虎虎生威，除了那大夫人的正房，別的院子誰都要讓他們三分。
要是清姨娘惹惱了老爺，那他們清歡院怕是不好過了。清姨娘脾性不好難伺候，別的主子也不定就是個好的。
陳應章的話聽不出什么情緒，但聽在清姨娘的耳里自然是刺耳得很，以為大夫人又在老爺耳邊添油加醋的吹了枕頭風，下意識的擠出了幾滴淚，聲音里都帶著哭腔：“老爺你可不能聽信大夫人的話，誰不知道她就是嫉妒妾，平日里什么臟的臭的都往妾身頭上按，虧得妾身還當她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內里藏奸的，老爺，妾身冤枉，你可得給妾身做主啊。”
往日里，她只要這般一示弱，陳應章就心肝寶貝的攏著她哄起來了，清姨娘假哭了兩聲，小心的抬眼瞥了瞥，但他絲毫不動，眼底更是難得夾著怒火。
清姨娘心里頓時涌起了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然。
“你當著我的面兒還敢編排大夫人的壞話！”又是一個瓷瓶碎在地上，發出哐的一聲，嚇得清姨娘眼淚都怔住了，腿一彎，整個人都軟在了地上。
但陳應章沒有收手，氣得在原地打轉，指著她暴怒的罵了一頓：“往日里我只當你驕縱了兩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心懷惡毒，連大郎夫子的事都要摻和一手，還有沒有點尊卑之分了，你一個小小的姨娘竟然伸手到我陳府嫡子嫡孫身上，誰給你的膽子？！才這么短短時日你就敢如此行事，看來大夫人沒說錯，來日你豈不是得耍上正妻的威風，在我府上耀武耀威去了！”
“我...”
清姨娘被罵得頭都抬不起，又要哭，下一刻，身子一歪，她趕忙撐住，一手拂了拂犯暈的頭，再抬起時，她已經收住了淚，臉上刻意的嬌弱少了兩分，打斷陳應章的喝罵：“老爺只顧著聽旁人說閑話，為何不聽妾身辯上兩句，老爺明察秋毫，自是能分辨妾身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陳應章被打斷話，正要發怒，但又被套了個高帽子，一口話沒說上來，堵在喉嚨眼里，臉都憋紅了，好一會兒粗聲粗氣的指著她：“行，老爺我就給你個機會。”
他不以為然，這事兒證據確鑿，她想抵賴都不行。
清歡接收了原身的記憶，想了想，才一一開口：“前些日子，大夫人病了，不止免了妾身們的請安，連著吃了好些湯藥也不見好轉，大郎讀書急，好幾個夫子來府上應征，管家那頭想請夫人拿個主意都不行，正巧這事被妾身碰見了，才主動攬下了這事，要是早知道會被大夫人如此誤解，妾身就算再急也斷不會出手讓人誤會。”
“你急什么！”陳應章還是沒好氣的。
清歡看了他一眼：“老爺，那些來應征的雖說不是甚當世大儒，但也是過了科舉的秀才公們，咱們陳府一向和善，如此把人晾在那兒豈不是失了禮數？再則，讀書人清高，若是惹惱了他們，他們回去跟他們的同窗、學生、老師們一說，人人都該說咱們陳府看不起人這等話了，何況，這些夫子年輕，若是還有再進一步的機會，咱們如此怠慢不是被人記恨嗎？”
陳家再金貴，那也只是個商家，自古商籍低賤，陳應章為了改換門庭，這才花了大價聘請夫子，為的就是有一日，他的兒子能擺脫商戶，把陳家發揚光大，所以在大夫人那兒知道清姨娘做下的這些事后，才會勃然大怒。
如今清歡一席話，卻叫他啞了嘴，一下熄了火，說不出半個不好的字來。她一個姨娘張羅嫡子的事確實有損門楣，但那不是大夫人有恙嗎，何況她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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