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道卻只是一臉凝重,“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除了你我所在的這個世界，還有三千世界,五彩斑斕,只有魂蝶可以穿越其中。”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老夫會用上我的心頭血灌溉靈蝶,讓它穿越三千世界,去尋找沈仙尊的魂魄。之后它便會化成各種沈仙尊感興趣的物件,一旦將沈仙尊的注意力吸引，就能將他的魂魄帶回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只是三千世界中的一小片，此舉兇險,但老夫還是要試試。”

他取出匕首,直直往自己的胸腔刺去，立刻有大股的血液流出，他卻臉色未改，重新用靈力驅動魂蝶。

那只藍色魂蝶翩翩飛出，落在天道濕潤的指尖,品嘗那心頭血的鮮美。隨后它的身體竟然一點一點變紅,徹底變成了一只血色的蝴蝶,天道下了命令,“去吧。”

魂蝶受到驅使，它飛得愈發輕快，翩翩往殿外去。

“這魂蝶要多久才能回來？”

“這三千世界，需要尋覓多久？”

顧輕舟望著紅蝶遠處的方向,發出這些疑問。而天道只是閉上雙眼，修復自己受損的肉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紅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過了兩個時辰后，終于飛了回來。它撲閃著翅膀，嘴巴銜著一團蒼青色的氣體，萬分澄澈透明。

“如何了？它找到了嗎？這就是我師尊的魂魄了嗎？”顧輕舟神色緊張，嘴唇抿緊，又期待知道結果，又害怕那結果是讓自己失望的。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觸碰那一團霧氣，卻又擔心自己誤事。

天道胸前的傷口已經差不多愈合，不再滲出血跡，他慢慢開口，“紅蝶的確找到了沈仙尊的魂魄，也將他的魂魄帶了回來。”

“那你現在立刻用這尋回來的魂魄復活我師尊。”顧輕舟眼眸有許久未見的喜悅，四處走動，突然說道，“我得去梳洗一番。”自己太邋遢了，不用這這般臟兮兮的模樣去見自家師尊。

他沉浸在即將見到沈重瀾的喜悅當中，卻看到天道搖搖頭，“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此舉會牽動三千小世界的秩序，老身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且萬事萬物都有他發展的軌跡，若是逆天而行，會招致□□有異，如今所發生過的事情，極有可能會轉瞬成空。”

“本尊才不怕什么勞什子的□□有異，老子只想要我師尊回來，天道老兒，敢情你剛剛都是在信口胡說？你根本就無心要幫我是嗎？”顧輕舟寒著一張臉，單手擒住他脖頸，渾身煞氣彌漫，似有殺意發作的跡象。

而天道只是神色沉靜，不為所動，“尋回沈仙尊的魂魄后，老夫得為他重塑肉身。此舉兇險，必會招致天變，而這變化就算是魔尊，也無法阻止，就算是老夫，也無法預見。”

“所以老夫才想勸魔尊將心中的執念放下，就讓一切保持原狀。”

“呵呵，”顧輕舟牽唇一笑，但鳳眸卻沒有任何笑意，“你將我師尊的魂魄都尋回來了，如今才來告訴我□□有異？天道老兒，今日我就告訴你，就算是遭到天譴，本尊也要我師尊完整的回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聲音很冷，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傷人。

顧輕舟眼中殺意騰騰，天道卻絲毫不懼，慢慢開口，“沈仙尊的魂魄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存活許久，就算老夫將他復活，他也不認得魔尊了，并且性格估計有了極大的變化，魔尊也可以接受嗎？”

“他可能不再溫柔，可能會十分嚴苛，會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你，魔尊，你能承受得了嗎？”天道的聲音很沉穩，如同暮鼓晨鐘那般渾厚。

“有何不能接受的？”顧輕舟聽他這樣說，嘴唇卻奇怪地勾起滿意的弧度，“如此安排更好，這樣的師尊忘記了我之前做的那些混賬事，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他鳳眸發亮，似乎對未來充滿期待。

而天道老兒聽了他的話，皺緊眉頭，忍不住眼睛望向那尋魄燈。那魂蝶吸收了他的心頭血，會根據他的指示變成任何一種物件去吸引沈仙尊的注意力，如此才能將他帶回。

他剛剛讓魂蝶變成了一本書，里邊寫的就是顧輕舟和沈重瀾之前經歷過的那些愛恨情仇，算是一種隱晦的提示。希望沈重瀾能被過去的情節啟發，不要和顧輕舟再次糾纏在一起。

“天道老兒，你還有什么話說？”顧輕舟此刻只盼著他將一切后果統統告知，然后能夠安分地復活自家師尊。

“還有就是，復活已死之人乃是逆天改命，這改的命不僅僅是沈仙尊的命，還有魔尊你我之命。”

“哦？”顧輕舟來了興趣，“但說無妨。”

“沈仙尊復活之后，一切都會大有不同。時空有可能會倒流，萬事的改變只在頃刻之間。魔尊你可能不再是魔尊，而是一個脆弱幼小的普通人，沈仙尊可能再也不會看你一眼。”

“也有可能世界會出現很多變數，都是你我無法操縱的，你如今無敵，但是到了之后，未必。天道運行就如同一個不知道規則的系統，它任意操縱，而我們只能隨機應變。”

“如此這般，你還要執意復活你師尊嗎？”天道終于抬起頭，和顧輕舟直視，他似乎篤定顧輕舟不會答應，蒼老的眼眸中滿是嘲意。

“有何不可？”顧輕舟的回答云淡風輕，似乎失去無盡的力量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小事，“只要能將我師尊救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天道還試圖勸說，說起了車轱轆話，“復活后的沈仙尊完全不記得你，遇見你，極有可能連個眼神都不屑于給你，這樣你還救他嗎？”

“救，”顧輕舟回答的很快，他黑色的眸子溢滿柔情，輕撫著袖口上沈重瀾之前繡的針線，抬起頭，又是一臉篤定，“而且我相信我師尊，就算忘記了我，也不會對我置之不理的。”

“天道老兒，你說的這些我都能承受。你別再說了，著手處理復活我師尊的事情吧。”他似乎是沒有了耐心，開始催促起來。

沈重瀾還想繼續看下去，但是那些畫面卻戛然而止，他又跌回原本的白色空間，嘴唇有些顫抖，心中的情緒翻涌，他望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天道，囁嚅著開口，“所以我，真的就是沈重瀾。”

他有些魔怔了，翻來覆去說了很多話，“所以顧輕舟一開始就知道我就是沈重瀾，他從來沒有將我當成誰的替身，我就是我。”

“我好傻，竟然自己吃自己的醋，還為此難過了這么長的時間。”

“就因為把自己當成替身，連和顧輕舟少有的溫存都覺得是偷來的。”

他一會兒苦惱，一會兒又笑，神色癲狂，最后只用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望著天道老兒，懇求道，“天道老伯，我在殘影中看到你說的桃花瓣了，是否可以請你將我的記憶還給我呢？”

沈重瀾眉心緊鎖楚楚可憐的樣子，就連天道看了都于心不忍。他嘆了一口氣，從袖中掏出那珍藏已久的桃花瓣，“終究還是等到這一天了。”

那桃花瓣被靈力驅動，飄飄揚揚地飛，最后落在沈重瀾光潔的額心。然后沈重瀾就感覺有一股暖流從額頭流入，之后他清澈的淚就這樣流淌了下來。

他將一切都想起來了。

他想起了陌上老祖將身體孱弱的自己撿回去，悉心照料，那如同慈父一般的寵愛。他想起了溫柔的云燁師兄，不論什么體力考核都不讓自己累著。想起肖琿師兄雖然寡言卻每日給自己熬藥，想起小師兄雖然貪玩，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自己帶許多好玩的玩意。

云仙門上下的寵愛就如同陽光，如影隨形，所以就算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之后，再次見到這些人，依然有深重的依賴感和親近感。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顧輕舟，想起他在百鬼窟遇見的那個陰郁小孩，想起自己因為憐憫為他做的種種瑣事，想起成年后顧輕舟告白那時候自己的驚駭，想起他墮魔那一刻自己的失望，想起他將自己帶回魔宮時自己的絕望，想起眾人的議論紛紛給自己的傷害，想起自己自爆內丹時候的解脫。

而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他想起了前世和顧輕舟見的最后一面。他顫抖的手，抱著自己，哭得像個孩子，他那一刻感到心痛到能撕裂開來。

其實就算是前世，自己也是一直愛他，而不自知，不然怎么會如此看不得他哭。就連轉世了，沒有了記憶，夢見他失聲痛哭，都會心痛到無法呼吸。

“沈仙尊，你還好嗎？”天道遞過來一個手帕。沈重瀾這才意識到自己滿臉淚水，那些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面，蕩漾出一個又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