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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見深悶聲說：“你不該來這的,我是個(gè)妖怪。”

夏語冰立即補(bǔ)充：“你是我哥哥，是外婆臨終前心心念念的乖孫子，其次才是妖怪。可這又怎么樣呢？你長得好看，心眼不也不壞,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林見深冷冷的看著她,通透的眼睛像是望穿一切直達(dá)靈魂深處,平靜的說，“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葉公好龍而已，嘴上說著喜歡妖怪，真要見著了,又嚇得要命。”

他看似淡然,可眼底的波瀾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平靜的語氣下是淡淡的嘲諷和委屈。他冷漠，傲嬌,嘴硬心軟,卻是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和委屈,像是一只被拋棄的大狗，頹然地坐在花香浮動(dòng)的月光下，竭力挺直脊梁,用垂下的眼瞼蓋住落寞。

黃鼠狼說他是‘大荒之主，河川之神’,聽起來是能讓萬妖臣服的赫赫威名,卻反被人類逼得現(xiàn)出原形,倉皇地躲入大山深處，守著一份千百年如一日的孤獨(dú)。

山谷深處的風(fēng)很冷，夏語冰更緊地?fù)ё×怂徊活檭扇思∧w相觸滲出汗來，澀聲說：“林見深，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叫‘夏語冰’嗎？”

她直呼他的名字，并且拋出了一個(gè)南轅北轍的話題，林見深愣了一愣，才回想起初見那天夏語冰自我介紹時(shí)的話：“夏蟲不可語冰？”

夏語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夏蟲朝生暮死，認(rèn)知狹隘，又怎么知道冬天是什么樣子？小的時(shí)候，很多人都問媽媽為什么要給我取這個(gè)不吉祥的名字，我記得媽媽回答說，一來我從小體弱多病，算命先生說要取個(gè)惡名才能消災(zāi)減難，二來也是警示我不能管中窺豹，坐井觀天。她說，這世上有很多未知的東西值得我們?nèi)ゾ次罚r(shí)候我不懂‘未知的東西’是什么，現(xiàn)在看到你，卻有些懂了。”

林見深靜靜地聽著，忽然問：“你的媽媽，見過妖怪嗎？”

“我不知道，或許是見過的。聽說體弱多病的人多多少少帶有一點(diǎn)靈異體質(zhì)，她又從小在靈溪村長大，也許見得比我還多呢。”夏語冰揉了揉發(fā)紅的鼻尖，眨眨眼，小聲說，“我承認(rèn)，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我是一個(gè)膽小又無知的人類，那天晚上的害怕和震驚使我沒有做出正確的反應(yīng)，我的退縮和恐懼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對(duì)不起，哥。”

夏語冰大概是很少服軟的，聲音小得一掐即斷，但眼神很真誠。跋涉了一天，她頭發(fā)散亂，白嫩的額頭上還頂著一塊紅腫，手臂和小腿上也有幾塊擦傷，鞋子也壞了，腳上有明顯的水泡。

林見深的視線從她身上的傷痕處掃過，她皮膚本來就白，更顯得觸目驚心，于是，林見深心底的那一絲不平之氣也徹底消失了。他說，“你先把手放開。”

夏語冰摟著他的腰，只覺得他的肌肉盡數(shù)繃緊，硬得像鐵塊壘起，堅(jiān)定地說：“不放！除非你原諒我，跟我回家去。”

林見深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臂強(qiáng)行掰開。夏語冰吃痛，悶哼一聲，有些緊張地說：“哥，你別走嘛！我今天爬了一天的山，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追你了。”

林見深掰開她，只是頹然地坐在地上，嘴唇張了張，無力道：“你先起來，地上濕氣重，容易感冒。”

夏語冰不敢違逆，乖乖起身，在林見深身邊找了一段枯樹當(dāng)?shù)首幼拢郧傻孟袷莻€(gè)等待成績的小學(xué)生。老貓將自己蜷成一團(tuán)，縮在她身邊打瞌睡，似乎對(duì)眼前的一幕毫無興趣。

月光皎潔，幽綠的螢火蟲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從眼前飛過，點(diǎn)亮了夏語冰忐忑不安的眼睛。林見深沉默著，伸手在草地里摸索了一陣，找到了她丟失的那只淺口羊皮單鞋。

鞋子被荊棘和石頭刮花了，有些可惜。林見深拂去鞋子上的污漬，又將它遞到夏語冰面前，側(cè)顏在夜色中顯得深邃而完美，他說：“我沒有不原諒你，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我是個(gè)妖怪，與人類世界格格不入，如果妖犯了錯(cuò)，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它，可是人類犯了錯(cuò)，我卻不能這么做，這意味著我要面對(duì)更多的危機(jī)和考驗(yàn)，如果一步走錯(cuò)，或者身份暴露，很有可能還會(huì)給周圍的人帶來危險(xiǎn)，比如說……你。”

“人類的世界不是那么不講理的，我們有自己的規(guī)矩，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林見深打斷她：“我不愿意這么小心謹(jǐn)慎地過日子，也不想再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出生、成長，然后又迅速蒼老奔向死亡，這大山深處才是我永遠(yuǎn)的歸宿，這么多年都過來了，接下來的幾百年也不例外。”

“可是，我不想你走啊。”直到這一刻，夏語冰才發(fā)覺自己的語言竟是這么貧乏。她看著他，手指無意識(shí)地?fù)钢鴺淦ぃp輕開口，“在我心里，你和外婆一樣重要。”

她其實(shí)很想求林見深一句：能不能借用你幾十年的光陰陪陪我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