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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打量他一會兒，小心翼翼出聲問道：“雪裏？剛剛叫你一直沒反應(yīng)呢。好些了嗎？”雪裏回過神來：“哦，哦。我沒事。好像做夢了。——我在看咱們的臥室木墻，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它們的顏色這么美啊。”

“哦，你這么說，是的啊。”老太太在他身邊坐下來。“寧寧靜靜的，是吧？怪事終于結(jié)束了。剛才那兩個年輕人回來，說是一切都解決好了。那個銀頭發(fā)的孩子還摸了摸你的頭。”“這樣啊，都解決好了……”雪裏老爺爺吸了口氣，“有件事我需要告訴你。關(guān)于神物——關(guān)于神明的禁忌和懲罰，我想，可能是假的。

“我把這種謬論帶給了你。讓你向神明獻(xiàn)祭。

“我讓你做那么多無畏的犧牲。我……對不起。——”

老太太望著他。沈思一會兒，淡聲說：“假的呀。果然是這樣。”

雪裏不禁一怔：“你、你說什么？你早就意識到了？”老太太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一口：“也不是意識到。就是猜測，有這種可能性。”“那為什么還繼續(xù)相信？為什么還每次都祭祀？！你、你為不存在的神明受那么多苦——”

“不，不是的。我不是要為神明受苦。”

老太太說。

“我是想，既然我不確定，那么就算受苦，也不能讓你冒風(fēng)險。如果神明真的存在，我想用我的痛苦替你贖罪，這樣，你的罪責(zé)就少一點。

“我想用一切辦法，避免神對你的懲罰。”

的確是這樣。

老太太一直在盡其所能照顧著雪裏。她知道雪裏易受驚嚇，就讓他安心待在家裏，所有外出的事都由自己攬下來。她也理解他的脆弱瘋癲，總是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有一次，老太太家闖進(jìn)一個外鄉(xiāng)的竊賊。竊賊發(fā)現(xiàn)了那臺縫紉機(jī)，原本想拆開了帶走，又不知如何拆分，最后惱羞成怒在機(jī)器上劃了兩刀。見到劃痕，雪裏嚇壞了。他恍惚看見了神明，說神明很生氣，它討厭刀，也討厭劃痕，因為痕跡可能是下咒的符號。老太太聽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讓這種事再發(fā)生。她于是召集村人，提議在村莊派遣守衛(wèi)，禁止外來人攜帶刀和符咒。后來村人們?yōu)榱税踩衷诮沟奈锲分性黾恿硕舅帯⑽仔M、烈酒這類東西。

真是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了。

雪裏楞楞地看著老太太：“為什么……為什么這樣體貼地對我呢？”

老太太搖搖頭回答：“是你讓我這么做的啊。”

“是你，從異鄉(xiāng)流落到村裏，見到我，問能不能收留你一晚上。

“在此之前，還從沒有人拜托我什么事情。我是個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大家都可憐我，都想著施舍我，覺得我照顧好自己都很不容易。只有你，不覺得我可憐。你那時很害怕，但你相信我不會傷害你，也相信，我強(qiáng)大到可以幫助你。我很感謝這樣的信任，心想：那么我一定要回饋他。

“后來和你相處久了，我發(fā)現(xiàn)你的信任，值得我用一生來回饋。

“我也真的變得很強(qiáng)大。學(xué)會做衣服，學(xué)會從容地操持生活。也變得善良。這一切都因為你的造訪。

“所以，在我祈禱、在我祭祀的時候，心裏想的并不是‘神明’。

“有人曾經(jīng)問：你信仰的神，會不會就是你的丈夫？

“他們說對了。

“這也許是一種愚蠢的愛吧，哈哈哈。

“但我信奉的，就是你。

“我甘愿為之獻(xiàn)祭的，是你。

“我的力量的來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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