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神戰(zhàn)

就在素江與虛合的數(shù)萬裏之下，三位真神之戰(zhàn)仍然沒有分出最終勝負(fù)。戮殅本體的每一根白骨之上，都滿是虛離神力留下的裂痕，詛咒冥文所化的附骨之蛆不斷地修補(bǔ)著傷口，仍有腥臭的膿液大股大股地流淌而出。戮殅不甘心地怒號著，即使自己與鲆烏聯(lián)手，即使少了虛合，依舊還不能把這該死的虛離踩在腳下嗎！就因為虛離才是創(chuàng)造了神州上最初萬物的主神？！戮殅道：“既然如此，本神就毀了你親手創(chuàng)造的地方——”戮殅要讓這神州徹底傾覆倒轉(zhuǎn)，令自己的無間地獄成為神州之上，令所有虛離創(chuàng)造的生靈只能在地底黑暗中爬行！

“舞游——你不是想要弒神？”一條由附骨蛆蟲匯聚的詛咒如同長蛇，在眾生浮沈的洪流中準(zhǔn)確地找到了巫祝大長老舞游，蛇頭中傳來戮殅的聲音。舞游渾濁的老眼中迸出瘋魔的光彩，反覆應(yīng)道：“弒神......對，還差一個，還差一個最重要的虛離......老朽愿傾盡一切助羅魂大人！”舞游的身邊是傷痕累累的舞皓淵，為了保護(hù)舞游不受傷害，舞皓淵幾乎付出了性命代價。然而面對戮殅的召喚，舞皓淵伸手抓住了師父的胳膊，啞聲懇求道：“師父，不要去，不要答應(yīng)他，你會成為戮殅的傀儡。我已經(jīng)失去了寒枝，我不能失去師父！”舞游沒有回頭，他激動地向著那長蛇狀的詛咒冥文撲了過去。戮殅滿意道：“好，本神賜予你力量，你將為本神和鲆烏統(tǒng)領(lǐng)新生的魔族大軍！”

“父親！”舞皓淵對著舞游離去的身影嘶吼著。他的父親終于承認(rèn)了他，轉(zhuǎn)瞬又拋棄了他。

在戮殅的召喚下，無間地獄中的亡魂惡鬼們傾巢而出，鲆烏的魔氣煉化下，這些亡魂惡鬼們擁有了源源不斷的魔靈力，可以所心所欲地附身于任何霄明的活物生靈之上，成為了戮殅與鲆烏意志主宰下新的魔軍。而被戮殅蠱惑的舞游長老，成為了統(tǒng)領(lǐng)這萬萬魔族的魔尊。“這一天終于來了啊，我的夢就要成真了......哈哈、哈哈哈，皓淵啊，你看看，為父真的有資格站到真神虛離的面前了，不是趴著跪著祈禱著，而是——要殺掉他！”舞游佝僂的身軀被強(qiáng)大的魔靈力完全撐開了，他的修為在詛咒冥文的加持下突破了大成之境，他暢快無比，釋出靈刃，殺死了眼前幸存的百姓們，助新生的魔軍附身在尸體之上。不到片刻之間，霄明神州的眾生幾乎全被魔軍橫掃而過，成魔的生靈們開始攻擊身邊的活物，由于數(shù)量太多了，最后那些通靈之境的修靈者們慢慢無力相抗——雷音、藤楚楚、舞皓淵......霄明眾生萬靈的眼神全部發(fā)生了變化，他們殺氣騰騰，無懼生死，向著創(chuàng)造了萬靈的霄明主神——真神虛離包圍而去！

虛離已經(jīng)受了傷。他以為自己的感情早就消耗殆盡了，在自己和虛合一起創(chuàng)造出這個世界的時候，在看著虛合背著自己偷偷去跟著鲆烏的時候，在虛合怨恨著自己并且用木蠱之術(shù)困住自己力量的時候。但現(xiàn)在，虛離面對著霄明眾生們對他們主神的殺意，心中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清晰的痛苦。虛離的眼神結(jié)出了一層寒冰，他的混沌之力向著霄明眾生一層層蕩開金光，他的聲音冷冽而無情：“是本神創(chuàng)造的，也由本神來毀滅。”

趁著虛離被整個化為魔軍的霄明眾生們圍攻，戮殅對鲆烏道：“哈哈哈！他如今被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世界反噬，此刻一定神識動蕩，也無余力再跟你我斗下去。鲆烏，合你我二神之力，直接取虛離的神元！鲆烏！你還在等什么！”

然而，鲆烏在最后一刻卻猶豫了。他發(fā)現(xiàn)他竟下不了手，他沒有辦法同戮殅一起殺了虛離。他的神元中是六合神鼎流轉(zhuǎn)的靈光，他的腦海中有虛合的聲音，虛合提起哥哥虛離時的無奈的笑臉。

戮殅的骷髏手一把抓住鲆烏頭上的龍角，惡狠狠道：“你不把他打服，把他的神元捏在手心，他是不可能把虛合的神元交出來的。”鲆烏雙目一暗，道：“戮殅，本神只要勝他，只要他交出虛合的神元。但我們不能殺了他，毀了他的神元。”戮殅生怕錯過了打敗虛離的時機(jī)，道：“本神答應(yīng)你就是！”

戮殅的骷髏本體與鲆烏的身軀融合在了一處，形成了巨大的可怕光團(tuán)，仿佛另一個新生的太陽，只不過這個太陽不會帶來生的雀躍，只象征著死亡的寂滅。兩位真神的聯(lián)手加上霄明萬靈的反噬，同時加諸于真神虛離，而這一次，虛離只有他自己，沒有了虛合。他敗了，敗得萬分狼狽、支離破碎。因為當(dāng)真正面對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生靈時，他在最后一刻終是垂下了臂膀，掌中的混沌靈光黯淡下來，任由那些曾深愛著自己的眾生們咆哮著向自己撲來，將自己淹沒......

看著躺在腳底的虛離，戮殅無法控制住自己，骷髏頭猛烈地?fù)u晃著，發(fā)出得意的嘎啦聲。他的左右肩頭肱骨上分別長出了一根粗壯白骨，猶如樹干分出無數(shù)枝杈一般，生出了兩具兇獸形態(tài)的骷髏。兩只骷髏獸蹭了蹭主人后一躍而下，撲在虛離身上啃食起虛離的身體，也是白鴉的身體。戮殅似乎還不滿意，他的十根骷髏手指一根根飛出，利劍一般插進(jìn)了虛離的四肢與軀干之中，詛咒冥文孕育的附骨之蛆們立刻鉆進(jìn)了虛離斷裂的神脈，向著周身游走。虛離玉白色的皮膚變得黑紫，開始腐爛化膿，變作了一灘血水從身上蜿蜒而下。戮殅對鲆烏嘆息道：“老朋友，看看虛離這副可憐樣吧，嗬嗬，我們果然贏了。”

鲆烏向來只享受打架打贏了的快感，對于折磨戰(zhàn)敗的對手并不感興趣。況且對方還是虛離。鲆烏盯著虛離那張慘白的臉，道：“虛離，你輸了。這次我們可沒有用手段禁錮你的力量。你的神脈被打碎了，你已經(jīng)護(hù)不住虛合的神元了，把她交給本神。本神會覆活她。”戮殅訝然地看向鲆烏，無法理解道：“你還想著覆活虛合？老朋友，現(xiàn)在這世界已經(jīng)是我們主宰了！而且虛合的神元已碎，你又能如何，拿到手后做個念想便罷了！”鲆烏道：“不，還有一個辦法，只要將本神身體中的六合神鼎拔除，還給虛合，就能養(yǎng)主虛合的神元，一萬，百萬，千萬年，肯定有覆原的一天。”

戮殅不等鲆烏說完，冷哼一聲，道：“你真是因為這對漂亮的兄妹要忘記自己是誰、來自何處了。既如此，不如把他倆都打入本神的無間地獄，給你個幾萬年好好冷靜一下。”戮殅還需要利用鲆烏的力量來重塑出一個令他滿意的新世界，自然不允許再把虛合留下來礙事，說罷，戮殅便召來了舞游，這個曾經(jīng)口口聲聲將迎回真神虛離作為巫祝一族最高使命的老者，此刻魔氣漫天，舞游托舉著九玄神鼎，一步步走到了虛離的身邊。九玄神鼎重重地砸落，發(fā)出一聲悲傷的嗡鳴聲。戮殅道：“舞游，以你現(xiàn)在的力量，只要你以身魂煉化此鼎，就可以將虛離生生世世都困于此鼎，本神會將此鼎禁錮在無間地獄之中，讓虛離永無翻身之日。這樣一來，舞游長老，你的弒神之愿，也算全了。”聽了戮殅之言，舞游躍上了天空，低頭大張著口，雙手自身后高高揚起，麾下數(shù)萬魔軍的魔魂被抽離，全數(shù)被舞游吞入了腹中。在舞游抬手的剎那，在數(shù)萬被抽離的魔魂中，只有一個是心甘情愿的，那就是舞皓淵。他已經(jīng)失去了曾為他出生入死的鹿七、也失去了明明最該怨恨他的寒枝，都只是為了獲得舞游的承認(rèn)，助舞游實現(xiàn)心中大業(yè)。但是，舞游在數(shù)萬魔魂中認(rèn)出了自己的孩子舞皓淵，一道魔刃將舞皓淵打下了高空，然后，舞游哈哈大笑數(shù)聲，竟毫不遲疑地跳進(jìn)了九玄神鼎之中！片刻之間，九玄神鼎騰出了濃濃的黑煞靈光，神鼎的周身裂開了九道裂縫，血水從裂縫中汩汩而落。戮殅見神鼎已被舞游煉化為魔鼎，滿意地轉(zhuǎn)向虛離，骷髏手抓著虛離的頭頂猛地將其提了起來。

鲆烏沒想到，戮殅竟然真的要將詛咒冥文種入虛離的神元，將虛離永遠(yuǎn)地釘在戮殅的無間地獄之底。就在鲆烏出手?jǐn)r阻戮殅的那一剎那，空中降下了一道金白色的光柱。

那光柱照耀在九玄神鼎之上，照耀在了戮殅抓著虛離的骷髏手上，戮殅竟無法再向著九玄神鼎更近分毫。這就是真神虛合的力量，生生不息的存續(xù)之力克制了地獄之主的亡者之力。這也是為什么，真神戮殅從來不曾正面和真神虛合相斗過——戮殅的無間地獄在亡魂的苦痛折磨之中獲得無限的煞氣與力量，若是生命從來沒有機(jī)會擁有過活著的快樂與希望，那么戮殅的地獄便無法收獲任何的苦痛、憤怒、仇恨與絕望。

“虛合？”鲆烏認(rèn)出了這力量，龍頸漸低，向著光柱小心地靠近，他的臉上無限柔情，甚至眼神中的兇狠狂暴也被這道光柱驅(qū)散了。鲆烏深褐色的英俊面容上泛出蜜的色澤，那是他將臉貼上了光柱所沾染的容光。光柱之中，虛離虛弱地動了動，顯然也是認(rèn)出了妹妹的力量。然而虛合的神元已碎，在這個霄明神州的世界，已經(jīng)是覆水難收，這是虛合最后一次，可以使用自己的存續(xù)之力了。寒枝的虛幻身影因為虛合力量的越發(fā)衰弱而變得幾乎透明，虛合兩只手掌上下微合著，放在自己的胸前，仿佛正保護(hù)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虛合！”鲆烏收了本體，化為人族形態(tài)，那是曾經(jīng)自己按照虛合喜好為自己選的模樣。鲆烏走進(jìn)那道光柱中，他想要擁抱虛合的淡淡身體，但是他不敢碰觸，生怕一旦擁抱，他就必須承認(rèn)眼前的愛人不過是一道泡影。鲆烏忐忑問道：“虛合，這可是真正的你？可是你的神元所化？”虛合沒有看鲆烏，她看著哥哥，點了點頭，作為對鲆烏的回答。她害怕看見戮殅的眼神時，會控制不住自己，改變自己的決定。

虛合依偎著哥哥虛離，輕聲懇求著哥哥：“你們不要打了。哥哥，戮殅不過是想要贏你一次，你便認(rèn)輸好了。”如果說有誰有一絲可能動搖虛離的頑固，那只能是他的妹妹虛合，就如同上古時期，虛合輕易地就對虛離下了木蠱之術(shù)，輕易地就能令虛離去東海冥淵島赴約。聽了虛合的懇求，虛離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合上了眼睛。虛合知道哥哥這是答應(yīng)自己了，于是虛合抬眼，對戮殅笑了笑道：“戮殅，我們輸了。你不要為難哥哥了吧？上一次哥哥把你驅(qū)逐出霄明神州，這一次，換你來，我和哥哥離開，我會帶哥哥永歸湮滅之地，再不回來霄明了，好嗎。”

戮殅的全身白骨快速地錯位摩擦著，發(fā)出詭異的聲響，那是因為戮殅感到了混亂和猶豫。他一時放不下對虛離的憤怒，但虛合的承諾是莫大的誘惑——永不回霄明！若說虛離的存在一直讓戮殅感到厭惡，那么虛合的存在，就是戮殅一直不愿承認(rèn)的恐懼。他從來不愿意直接面對虛合，他不喜歡這種一腳踩進(jìn)沼澤中的無力感。

“本神不允許你離開！”戮殅還未回答，鲆烏就發(fā)出了低吼。鲆烏悲哀地望著虛合，道：“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再次丟下我？”虛合還是避開了鲆烏的眼睛，只道：“鲆烏，我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因為我們的錯誤，我們四個都付出了千年的時間，應(yīng)該要結(jié)束了。況且，我和哥哥現(xiàn)在神元都破損了，必須回到湮滅之地，才能重新養(yǎng)回我們的神元。”鲆烏焦急道：“不，還有別的辦法救你的！虛合，我的心脈中有你的六合神鼎——我現(xiàn)在就把它還給你，我會一直守著你，有了六合神鼎，你一定能養(yǎng)回神元！”鲆烏說著，就將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取出了六合神鼎的三塊碎片。聽見血肉被剝離被撕裂的聲音，虛合才失了冷靜，驚慌地看向了昔日愛人。鲆烏攤開手掌，其中一塊碎片赫然變做了玉玦模樣，那是上古時期虛合與鲆烏的定情信物。“鲆烏，不要這樣，我不會留下來了。為了哥哥，為了你，也為了這個霄明神州。縱使六合神鼎能救我，九玄神鼎已經(jīng)被污染了，救不了哥哥了。”虛合強(qiáng)迫自己收拾好心中的舍不得，重新微笑起來，她看見鲆烏的臉上有了淚光，道：“鲆烏，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你流淚。”

看見鲆烏這死不悔改的癡情模樣，感到惱火的戮殅終于有了答案，他向虛合開口道：“本神答應(yīng)你了。只要你和虛離滾回湮滅之地永不覆還，本神與虛離的恩怨就從此一筆勾銷。”

天空寰宇見證了上古真神之間的約定，每一字都承載著萬鈞之重，縱使河川逆流也難轉(zhuǎn)還。那道籠罩著虛離與虛合的光柱不斷向上，大團(tuán)的濃云被絲絲縷縷破開，光柱通往了目力不可及的寰宇深處，那裏，經(jīng)過無垠的空虛，無垠的時間，將最終觸及二位真神的來處——湮滅之地。

在真神虛合的承諾之下，神隱歷開啟千年后的真神大戰(zhàn)終是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