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韻芝正打算回去休息, 毒谷的弟子便來找她。

“云寧仙子讓我給您帶句話，說是軟舞姑娘心情似乎不太好, 在西邊兒的亭子裏飲酒。”那個女弟子說著有些好奇地看著楚青檸。

女弟子今天才知道師父有一個女兒, 這位姑娘看起來和整個毒谷都格格不入。不過，這也沒什么關系, 她是師父的女兒，這一帶你便夠了。

楚青檸聞言道了一聲謝, 趕緊過去。楚青檸也不明白, 她本是不太喜歡與人有著過密切的交往的，只是在面對軟舞這個小姑娘的時候, 她總是不自覺地心軟, 哪怕她知道, 軟舞的真實身份是魔君, 根本就不許喲啊她的保護。楚青檸想著，當初兩人的關系一定很好。所以，哪怕沒有了記憶, 這份感情卻還在。

軟舞在看到楚青檸的一瞬間，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似乎喝了太多的酒，軟舞有些沒站穩。楚青檸趕忙去把人扶住。

“青檸姐姐……”軟舞順勢往楚青檸身上蹭了蹭。真好, 她的青檸姐姐又活了。

“你這是怎么了？喝了這么多的酒。”楚青檸嘆了口氣。怎么素來讓人省心的軟舞也不讓人省心。

楚青檸看了一眼酒, 似乎是她娘酒窖裏珍藏的，后勁兒很大。也不知道軟舞是怎么拿到的。

楚韻芝喜歡飲酒，卻不喜歡讓人看著她飲酒。崔姑姑說過, 那是楚韻芝不愿意讓人看到她的醉態。因此，楚青檸不曾見過楚韻芝飲酒，卻只道楚韻芝喜歡哪幾種酒。

“姐姐，我要是做錯了什么事，你會不會原諒我？”軟舞可憐巴巴地看著楚青檸。

“若是不違反我的原則，我便不會怪你。”楚青檸笑著說道，把軟舞扶在了椅子上坐下。

躲在暗處看八卦的龍秋典官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仙后娘娘的原則好像和正常的仙人的原則不太一樣。

今天晚上，也不知道仙后娘娘的那句話觸動了這位魔君，讓這位魔君一直晚上都心神不寧的。他就知道，跟出來看熱鬧準沒錯。

軟舞聽了，直接拿起酒壇子飲起了酒。

“到底是怎么了？”楚青檸皺著眉頭。她實在不適合勸別人，只是她又不能就這么離開。

“姐姐，我曾經很對不起一個人。”軟舞垂著頭，言語中帶著一絲醉態，“你不知道吧，別看我是魔君，可是我活得真的好慘啊。”

軟舞記得，那時她只是魔界一個不起眼的角色，天賦雖然高，也有些小聰明，可是性子懶散，而比她厲害的魔族有太多太多了，她實在不怎么起眼。尤其是和喜歡爭強好勝的哥哥、會撒嬌討人歡喜的妹妹比起來，她便更不的人喜歡。

軟舞也不怎么在意，她覺得這樣過日子也挺好。軟舞小時候頑劣，也沒有什么太高的志向。直到有一天，她的父母把她賣了，說是讓跟著大人物走，日后風光無限。軟舞并不想要什么風光無限，然而大人決定了的事情，她無力改變。那一天，從未哭過的軟舞哭得撕心裂肺，她總覺得帶她走的人不像是好人。然而，她的爹娘眼裏只有錢，她的哥哥和妹妹因為有錢買好東西，笑得很燦爛，沒有人理會軟舞的哀求。

軟舞被那人帶走囚禁起來。一同被關起來的還有許多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孩子，她不知道抓她的人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每天修煉的功法很痛苦，而身邊兒的人不斷的死去。為了活下去，軟舞開始變得不擇手段。她學會了心狠，也學會了利用，終于，她培養了一批忠于她的人，又深得那個大人物信任。

直到有一天，她終于知道了，那位大人物，便是樓鑫魔君，而她不過是樓鑫魔君用來做實驗的工具罷了。

樓鑫魔君并不滿足于魔君六君之一的身份，他想要凌駕于所有的魔君之上。于是，他經過一億萬年的研究與改造，最終研究出了一條提高修為的捷徑。然而，樓鑫魔君自己不敢嘗試，就找天賦高的小孩子來修煉新的功法。

最終，樓鑫魔君成功了，若是一直按照這條路走下去，樓鑫魔君講力壓其他五位魔君。當時，軟舞便覺察到她要證得君位的契機到了。軟舞制造了一場混亂，然后逃了出來，卻身受重傷，回到了孩童的模樣，又被晏家的人撿了回去。晏家的老二是個煉藥的瘋子，他在用孩童兒的身體做實驗。軟舞剛從一個狼窩逃出來，又跳入另一個狼窩，她已經絕望了。這個時候，有人出來救了她。

“青檸姐姐，你知道嗎？我當時看到她，我便知道，這就是我的救贖。”軟舞笑了，“后來，我養好了傷，證得了魔君君位，又暗中幫著另一個人證得君位，我們兩個聯手殺了樓鑫魔君。我在魔界呼風喚雨，什么都有，可是我放不下那個救了我的人。所以我又去找她了，可是她那個時候已經嫁給了一個仙人，我覺得仙人對她不好，配不上她，可是她卻死心塌地地對著她的夫君。”

“那么你做了什么？”楚青檸看著軟舞。她從不知道，軟舞有著這般痛苦的過去。

“那個時候，仙君和魔界不太平，我假裝自己是天震魔君的寵妾，可是我不愛天震魔君，我有喜歡的人，我求那個仙人救我，作為回報，我會把我知道的關于天震魔君的事情全告訴他。那個仙人是個心系仙界的老好人，為了仙界自然會救我，還把我看得極重。我假意中了潮腥魔君的毒，時不時地發作一回。能暫時壓制這毒的人，只有那個仙人。每當那個仙人和我的恩人有什么親密的舉動，我就假裝毒素發作萬分痛苦，然后那個仙人不得不放下他的妻子來救我，畢竟，我對于整個仙界而言都太重要了。”

楚青檸沈默。那毒是軟舞自己的毒，她自然想什么時候發作便什么時候發作，身為魔君的她想要瞞住那個仙人，并不是難事。

軟舞想著，整個六界都以為潮腥魔君只聽命于天震魔君，就連凌瀟仙君也這么以為的。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天震魔君不過是她手裏的傀儡罷了。

“我誤導了我的恩人，又私底下放出話來，說我是仙人心愛的女子，騙過了所有的人。那個仙人雖然厲害，可是他太高傲了，又沒有我懂人心。這也是那些高高在上出身又好的仙人的通病。我是從最底層最殘酷的地方一步步爬上來的，我知道人心有多么脆弱，又有多么可怕，我也知道，如何利用人心能讓我達成自己的目的。”

軟舞想著當時洋洋自得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我的恩人，以為仙人喜歡我，就忍痛放棄了自己的夫君。我的恩人最是良善，又因為和仙人之間的婚姻不過是一場交易，因此并不怪那位仙人，只是把所有的痛楚自己一個人吞。我當時滿心歡喜，就想帶我的恩人遠走高飛，誰知道后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我的恩人的恩師，因為那個仙人用人不當而枉死。那個仙人為了仙界的大局，便沒有立即處罰害死他妻子的恩師的人。我的恩人心灰意冷，和自己的仇人同歸于盡了。我這才后悔。幾百年了，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軟舞揚起酒壇子，將酒關了進去，楚青檸看不清軟舞的臉上是酒水還是淚水。

楚青檸想著，那個仙人的屬下定然有什么重要的用途，是那個仙人不能處罰那個下屬。楚青檸又想到了自己，若是為了界，萬不得已要犧牲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也只能這么做。楚青檸想到了南笙，若是有一天為了界她必須殺死南笙，南笙也不會怨他的。這個世上，只有南笙是最了解她的，不需要她解釋什么，他們便已有默契。可是，軟舞的恩人不是南笙，仙人和軟舞的恩人立場不同，也不嫩搞明白彼此的無奈，所以只會導致最終的悲劇。

“她對我那么好，我卻恩將仇報，我把我的思想強加給了她。我那時只想著那人配不上她，便努力制造誤會，卻沒有想過，那個時候她知道自己愛慕者的夫君有了喜歡的人是多么的痛苦。我常想著，我要是沒那么做，她會不會就不會走上絕路？”整整三百年，她都無法原諒自己。若非想著為她的青檸姐姐報仇，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直到她的青檸姐姐覆活，軟舞的心裏才好受一些。然而，今日聽了楚韻芝和楚青檸的堆話，軟舞這才明白，她當初的一意孤行讓楚青檸有多么痛苦。她直到如何能玩弄人心，她自認為并沒有把自己的卑劣手段用在她的青檸姐姐身上，可是這一刻，她無法再騙自己，她也是害死青檸姐姐的人，她也是青檸姐姐痛苦的源頭。

凌瀟仙君沒有錯，他只是以大局為重，看重仙界的利益，仙界的人不都是這樣嗎？在整個仙界的利益面前，兒女情長算得了什么？總是要有犧牲的，不是嗎？更何況，那個妻子還是別人強加給他的，他給她仙后的地位與尊重，便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怨不得凌瀟仙君的。而她是自私的魔，可以為了一己私欲而置整個魔界于不顧，這是魔的通性，所以她看不慣凌瀟仙君的所作所為，也懷著私心想讓青檸姐姐陪著她，最終才導致了這個候過。她怨凌瀟仙君，不過是為了找一個人恨罷了，以此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她這般卑劣，和那些害死青檸姐姐的人有什么區別？

軟舞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怨不得你的，她想死，只是為了報仇，與你無關的。你的恩人和他夫君，本來就是矛盾重重的，只不過你的存在，讓他們之間的矛盾提前爆發了。將心比心，若是換做我，恐怕也會選擇和你的恩人一樣的做法。你的恩人和那位仙人，各自有著各自的立場，一個為了自己的恩師，一個為了仙界的大局，他們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罷了。所以，他們之間早晚會出問題的，最終的結果也只能分道揚鑣。”楚青檸不知為何，她明明不懂人心，卻能夠理解那個人的心情，也許，在某些方面，他們太過于相似了。

楚青檸想著，也許她愛著韓澤潤，只是，她不能愛他，他們註定是悲劇的。韓澤潤是仙界的仙人，他的立場便是守護仙界。而楚青檸不同，楚青檸不熟于六界，只要邪物不從界中進來，那么哪怕六界毀于一旦，也和她沒什么關系。六界眾生的生與死，于她而言不過是順應自然罷了。所以，她若是真的和韓澤潤成了親，她也必然會有離開他的一天。而她和他做一天夫妻，便要有一天的欺瞞與謊言，最終兩個人都不會走到一起的。所以，一切的一切，莫不如都不要開始。

“是這樣嗎？”軟舞呆呆地看著楚青檸。

“沒錯。”楚青檸點了點頭：“好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軟舞如今用的依舊是一副孩童的身體，因此楚青檸輕易就將人抱了起來送到了她的房間裏。

凌瀟仙君一直看著楚青檸離開，這才送暗處現了身。

“立場不同嗎？”凌瀟仙君不自覺地呢喃著，“可是，青檸，我不要仙界，我只要你好不好？”

楚青檸讓人給軟舞煮了一碗醒酒茶，餵軟舞喝下去，這才離開。結果，楚青檸剛回到院子裏，就看到她那個喝醉了的娘親沖了過來。

楚青檸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怎么一個兩個都趕到今天喝酒啊。

“青檸。”楚韻芝一把抓住了楚青檸的肩膀。

“怎么了，娘？”楚青檸看著楚韻芝。

“告訴娘，你喜不喜歡那個韓澤潤？你若是喜歡，那你就和他遠走高飛，什么界不界的，你不用管，有娘在。”楚韻芝的眼裏透露著一股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