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我抱著路子堯不爭氣地想。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應(yīng)該看見盧西安的，卻碰見了路子堯……明明知道是幻境，卻沒有勇氣打破，真沒用啊。

我忽然有些不想反抗了，能夠再見到故人，我心裏那些苦澀如同洪水決堤。其實我想要的就只是這么多，我不想再去爭斗了，有什么意義呢？我再也沒法回到當(dāng)初了，我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支撐著我的，像是某種似是而非的信念。我答應(yīng)了西奧多，答應(yīng)了無銀，我必須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等出去了，再和薔薇拼一把，然后生死有命吧。

我看在路子堯，看著我昔日的好友。

我不知道這個夢境裏的他是不是真的，可是當(dāng)他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自己開始燃燒起來。奇怪，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心跳比任何一次接收到告白都要快？

我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此時此刻，我忽然感覺一切都離我很遠(yuǎn)，窗外的流云開始倒轉(zhuǎn)，耳邊響起了呼呼的風(fēng)聲，教室像是在無限擴張，只剩下我和他孤零零地站在一起——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我松開了路子堯，我們之間僅剩的隔閡，那張課桌，也離奇的化作了粉塵，但我卻無心去關(guān)註，而是捧起了路子堯的臉，仰起頭看他，他的眼底是迷茫的我。

“為什么？”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他，“為什么喜歡我？”

“因為你的眼睛很好看，裏面有我。”

路子堯回答，他也在看我，他的眼睛很亮，耳根發(fā)紅，專註地看著我。這句話我卻覺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聽見。

“林安，你不知道，在你之前，只有媽媽在乎過我。他們都說，路子堯是個小混混……我其實有努力過了，可是大家還是不喜歡我，也許是我還不夠努力吧？”路子堯的呼吸有些急促，因為湊得太近，撲到了我臉上，癢癢的。

“林安，你可能不記得了，但你夸我的那篇作文，我現(xiàn)在還倒背如流，你說我是個英雄……英雄不需要多么強大，而是需要有一顆善良的心，雖然我只是扶了一回老奶奶過馬路。”路子堯的眼眶也紅了，“林安，從來沒有人肯定過我。我知道，世界上的人很多，也許總有一天有人會肯定我，可我沒有在你之前遇到他們。”

我的臉更燙了。那只是童言無忌，措辭稱得上有些中二的作文，可是，可是路子堯竟然還記得！

“你的眼睛，總是能在我需要註視的時候註視我，你的眼裏有許許多多的風(fēng)景，有你喜歡的漫畫，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還有一個我。”路子堯反手握住了我摸他的臉的那只手。“這還不夠嗎？”

我咬著唇，忽然想起來了這句話在哪兒聽過。

“你的眼睛真好看，因為裏面有我。”

這是盧西安說過的玩笑話——在某個平淡而尋常的一天，夾雜在他的土掉牙的情話中間。我當(dāng)時并沒有註意。

原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rèn)真的。

“林安，我可以吻你嗎？”路子堯聲音顫抖，“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我下意識反駁，忽然看見四周的景色開始像水彩被摻了水一樣，變得模糊不清，變得越來越淡。

盧西安——路子堯！我怎么才發(fā)現(xiàn)？我怎么才知道！

“路子堯，你還得記得嗎？你是不是也在漫畫裏重生過了？”我死死抓著他的手大喊。

“我不知道，林安，但我想，不論我變成什么人，我都還是會喜歡你。”路子堯微笑，“因為，喜歡你，已經(jīng)是我的本能了。”

我還想說什么，便感覺路子堯捧著我的臉，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唇。他的手顫抖地托著我的后腦勺，這個吻沒有任何技巧，生澀而不帶任何的情欲，可卻讓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我也喜歡你，不論你是誰，只要，是你。”

景象破裂得越來越快，這一次，路子堯也跟著在消散，我閉上眼，在最后一刻說道。

當(dāng)我再度睜開眼的時候，薔薇已經(jīng)不在我面前了。而我的眼前也早就沒有了所謂的魔法學(xué)院——確切地說，所有的建筑都已經(jīng)開始“潰爛”。就像是發(fā)霉的照片一樣，他們變得失去立體感，我能看見他們，卻知道自己一定沒法再走進去。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三維開始二維化。

我攥緊了拳頭，忽然明白了從前世界樹告訴我的話，這就是“毀滅”？

我抬頭看向天空，天空已經(jīng)變得不能稱之為天空了，鐵青色的云層擠壓在一起，像是斷壁殘垣，又像是被污染的棉絮，遠(yuǎn)遠(yuǎn)地，我能看見許多人影在斷裂的地面奔跑，然后逐漸變成塵埃。

但我仍然能看見那棵世界樹——一切都和無銀來到的那次夢境重合了。

這就是要毀滅的世界嗎？

我呆呆地走向那棵遙不可及的世界樹，忽然覺得渾身乏力。我也不知道薔薇在哪兒，也許她也已經(jīng)消失了，誰知道呢？大廈傾覆，安有完卵？

但我還是向那邊走過去，心中隱隱約約有個聲音讓我別放棄。是啊，路子堯不是才說過嗎？

英雄并不需要強大的力量，這可是我自己寫下來的話。我并不是想當(dāng)英雄，可只要我還沒消失，我就應(yīng)該再往前走一步。

我開始奔跑，跑得兩腿發(fā)軟，氣喘吁吁，但我拼著意志力撐著，硬生生沒有停下。

我眼前的畫面變得越來越詭異，我仍然能看見那棵樹，那棵樹還在生長，枝干越來越高，顏色卻隨之生長越來越淺。

當(dāng)我跑得快要斷氣之際，我開始能看見樹下一抹紫色的身影，我呆住了，也實在跑不動了，停下盯著那道身影看。

好像是無銀？

當(dāng)我腦子裏產(chǎn)生這個概念的那瞬間，我忽然感覺周身的景物突變，就像電腦屏幕上照片切換那樣，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就變了——我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已經(jīng)來到了世界樹的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