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之雄武，天下知名。當(dāng)日他帶領(lǐng)宗族部曲投奔曹操，便得曹操稱贊說：“此吾之樊噲也?！比欢畤埥K究只是樊噲罷了，許褚本人并不擅長指揮作戰(zhàn)，也從來沒有親自負責(zé)一處戰(zhàn)場的經(jīng)歷。

由此，在戰(zhàn)場局勢的判斷方面，許褚算不得出眾，他便沒有注意到，眼前局面的危險。

整個拒柳堰營地設(shè)在長條形的自然堤上，營地大致呈東西長而南北狹窄的弧形。交州騎士兵分四路殺進營地深處，一時間將整片營地截成了五段。而這五段的情形，全都清晰地落在了身處營地南側(cè)的馬岱眼中。

此前曹操車駕入營，無數(shù)旗幟麾蓋高舉，遍布營中各地。但曹操本人究竟在哪里，其實馬岱看不分明。畢竟他不是曹軍出身，很難迅速分清楚那些旗號或人員裝束都代表什么含義。

但現(xiàn)在，他可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馬岱也是數(shù)十年拼殺到今天的地位，身當(dāng)鋒鏑的次數(shù)不少于天下任何名將，就算分不清曹軍旗幟、人員的細微不同，卻能夠分辨出戰(zhàn)場上細微的調(diào)度動向。

久經(jīng)沙場如他，只瞥一兩眼就能夠清晰地判斷出，哪一處的攻守最是激烈，又是哪一處營地隱然為各處曹軍意圖匯集。

這樣的情況下，曹操在哪里，不就昭然若揭了嗎？

“東面第二處營地，曹操就在那里。”馬岱盡量保持穩(wěn)重的語氣，對部屬們道：“那里再往后，便是連通瀴水兩岸的一處人工堰堤，上有橋梁。曹操很容易調(diào)勇士斷后，自家從橋上撤走，我們得夠快，夠猛，不懼犧牲?！?

部屬們?nèi)巳藠^起，皆道：“將軍放心！便是拼了我們的性命，也要……”

正說到這里，忽聽得后方蘆葦蕩里有短促的號角聲響。

“嗯？”幾名部將俱都疑問。

這些號角聲代表的意義，大家都很熟了。頓時有人厲聲罵道：“這是讓我們等一等？哪一部在后頭？軍情如火，戰(zhàn)機稍縱即逝，那是能等的嗎？”

唯獨馬岱平靜地搖了搖頭：“那就等一等?！?

“這……”

馬岱和部將們談話的時候，姜離在蘆葦蕩里探出了頭。

通常來說，向馬岱以號角傳信的人，怎也該是個同級別的將軍。但姜離這位任暉麾下的強弩都尉是廬江雷氏的灊山舊人出身，資歷極深，偏沒有這些顧忌，直接就向馬岱吹號示意。

馬岱所部凌晨先行，雷遠麾下各部也陸續(xù)出發(fā)，全程強行軍，不留絲毫余力。其中，由以任暉所部曾往來雞鳴山與拒柳堰兩地之間，熟悉道路，為全軍先鋒。

任暉的部下里，又以姜離速度最快。姜離令部下們拋棄副手武器和一切不必要的甲胄、糧食、飲水、帳幕等物，只帶著弓弩和箭矢全速奔行。因為騎士需要在半路上歇馬，他們竟然緊隨著馬岱就趕到了！

他的部下們接近拒柳堰時，一邊奔行，一邊裝配連弩、強弩，直入蘆葦蕩中，而撞進他眼簾的，便是曹軍各部簡直再明白不過的調(diào)度……都是積年的廝殺老手了，誰還看不明白嗎？

“東面第二處營地！瞄準了那里！所有人全都瞄準了！”姜離大聲喊著。

他的耳朵里，聽到無數(shù)鐵質(zhì)的弩機被打開、硬木鐵胎弩臂被扳彎的格格聲響，聽到獸筋所制作的弩弦拉得愈來愈緊，隱約在空氣中震顫。

這種聲音他聽得太熟了，無需部下的屯長們匯報，他便狂喊道：“射擊！射擊！把弩矢全都射出去！”

交州軍的強弩都尉，是純以弩箭破敵的專業(yè)軍人。都尉下屬有有連弩三百具，腰引弩一百具，并及雜項弓弩若干。單以武器配備的數(shù)量和精良程度而言，著實比荊州軍更強。

這時候姜離部下所有的連弩、腰引弩和它類弓弩一齊施放。只聽空氣中“嗡嗡”地一連串暴響，震得人耳膜生疼。隨即，一道黑色的云氣仿佛活物那樣，張牙舞爪地騰空而起，越過數(shù)百步距離，向著拒柳堰高處、東面第二段的營地飛撲！

馬岱和部屬們都仰著頭，看著這團閃著寒光的猙獰云氣從頭頂飛過。

有人覺得頭皮發(fā)涼，下意識地哈哈一笑，有人粗魯?shù)亓R了一句。

馬岱單臂擎起長槊，劃了個圈：“可以了！隨我來！隨我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