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顯然沒有想到老者會突然有此一問，幸好她很專業，停頓兩三秒后面不改色笑道：“只要是戰爭就有勝負，昨天我們也打了德軍一個3比0，這很漲士氣，我相信接下來我們勇猛的空軍會打德國空軍4比0、5比0……”

對于女記者的這種說法，有人贊同，大多數人不買賬。

老者根本不理睬女記者，記者說的話他從來不信，繼續追問軍方權威周至寒：

“昨天打了德國人一個3比0那是大機群作戰，而且是整整一天的戰績。今天從天亮到現在兩個小時不到，僅這一個地方，我們就損失了兩架戰斗機和幾艘貨船，聽剛從十幾公里外過來的人說，那邊也損失了一架戰斗機。

我想問周總教官，兩個小時損失如此巨大，這樣消耗下去，你們戰斗機部隊能堅持多久？這樣打下去，國民的信心還能堅持多久？”

周至寒微笑著，對正準備制止老者繼續提問的女記者擺擺手：“對不起！請讓我先回答大家以及這位老先生的話，稍后我們采訪再繼續，如何？”

女記者點點頭。

周至寒先朝情緒有點激動的英國民眾說道：“各位，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勝敗乃兵家常事，意思就是勝利時不驕傲，失敗后總結經驗避免重蹈覆轍，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冷靜面對現實，共同抗敵，并耐心聽我簡單先說一說抗戰中的中國空軍。”

周至寒說話，現場立刻安靜，盟軍第一王牌的氣場豈是一名女記者能比。

“從1937年8月13日送滬會戰開始到11月中旬結束，中國空軍幾乎全軍覆沒，1300多名年輕的飛行員為了抵抗日本人的進攻集體赴死。”

“啊……”

人群中有幾個人輕聲驚呼。

觸冰山一角而知嚴寒，所有人均暗想，原來中國的抗戰如此慘烈。

“當時，日寇擁有三千多架各式戰斗轟炸機，僅世界上最先進的頂級戰斗機九六式艦載機就有一千多架，而中國的所有戰斗機加在一起是二百二十架，其中只有當時從英國購買的八十多架霍克3能和九六式艦載勉強一戰。”

所有英國人靜靜聽著，臉上的憤怒逐漸平息，出現了善良的同情。

“淞滬會戰失利后，在該死的日本人制造震驚中外的囡晶答圖殺之前，中國空軍東拼西湊加上教練機，所剩僅十數架。

日本人轟炸囡晶市，造成大批市民傷亡，不知道中國空軍已全軍覆沒的囡晶市民咒罵，中國空軍為什么不飛上天空抵抗。

有一次，一名飛行員外出，被憤怒的囡晶民眾圍住，在責問他為什么不飛上天空和日本人交戰保衛囡晶上空的時候，暴怒的人群圍攻了他，自始至終他沒有還手，一聲不吭，后來在警察的保護下他才幸免于死，但渾身是傷。

回去以后，他變得沉默寡言，每天看著天空發呆，抽煙喝悶酒。

幾天后，三十多架日本戰斗轟炸機空襲囡晶，那名飛行員不顧戰友們的勸阻，駕駛一架老邁的教練機升空作戰，雖然明知面對三十多架日軍戰斗機，他駕駛教練機的勝算是零，他依然義無反顧地沖入敵機群中，用孱弱的一挺演練用的機槍朝敵人掃射。

日本人知道面對的是一架教練機，所以他們肆無忌憚地圍著這架飛機盡情羞辱，當時的空戰大約在五、六百米的低空進行。

為了打擊中國的抗戰決心，日寇甚至用離地二三百米的高度飛行，在中國人面前耀武揚威。

躲在地下掩體門口的人們，觀看了這場毫無勝利的戰斗。

有人認出了那名飛行員，見他的子彈已經打光依然在空中尋找機會，想要和日本人同歸于盡，很多曾經打過他的人不忍，跪在地下掩體門口祈求他下來，不要再打了。

那名飛行員子彈打光，拼命撞向敵機，想要同歸于盡，可是教練機速度很慢，也很笨拙，日本人嬉笑著輕松避開，就像一群大人在打七八歲的小孩一樣隨意，當日本人戲弄夠了，幾架戰斗機同時開火，他壯烈殉國。

至此，囡晶人們才知道中國空軍早已全軍覆沒，他們有心殺敵，無力回天，軍方不告訴民眾空軍全軍覆沒的真相，是不想讓人們過分擔憂，從而對抗戰失去的信心，這也是無奈之舉。”

海邊的英國人們沉默，有的女性眼睛濕潤，為這名飛行員傷心落淚。

菜鳥們和教官也都默默地看著周至寒，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中國的抗戰竟然如此艱苦卓絕，而像總指揮這樣的王牌，卻被派往這里幫助英國人民抗爭德國，中國人民的這種友誼彌足珍貴。

“你們知道嗎，中國飛行員的壽命，他們從能飛上天空戰斗那天算起，是三個月。”說到這里，周至寒停頓了一會，默默點燃一根煙，在氤氳煙霧里眼神黯淡，“每一次他們飛上天空，面對的都是幾倍、十幾倍、甚至是幾十倍的敵人，明知生存希望渺茫，依然誓死捍衛祖國的天空。”

人群面面相覷，內心無比震驚。

三個月。

中國飛行員在戰場上的平均壽命才三個月，由此可以看出，中國人民的抗戰慘烈，到了何種地步。

“我剛才說的那名飛行員，是我的學生。他留有遺書，他說要用死，來洗刷恥辱。”

人們再次沉默，然后默默看著站在周至寒身后，那一張張稚嫩的臉。

“這些飛行員，”周至寒手里夾著煙，指了指菜鳥們，“他們都是新來的，還是學生都十八九歲，暫時上不了天空。哦！對了，在法國戰場剛開始到敦刻爾克大撤退期間，英國大概有四百多名飛行員戰死，以中國飛行員戰場平均壽命的換算方法計算下來，英國飛行員的平均戰場壽命是半年。”

“六個月……”

很多人內心莫名一痛，朝菜鳥們點頭表示歉意，然后繼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