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姮收起扇子,輕蔑的飄過他，兀自要走。

陸韶踏步晃身，轉(zhuǎn)到她跟前,微俯身道，“別去?！?

他的嗓音里含著卑微,姿態(tài)放的這般低,只求她能想想他。

姬姮臭著臉道,“把你腦子里那些齷齪都給本宮倒干凈?！?

陸韶神色陰厲,低聲說，“您想收用安雪麟，臣來給您辦，您別去見他，臣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你當(dāng)本宮死了？本宮已經(jīng)縱容你許久，你還想讓本宮不見其他人,你真以為你是誰？”姬姮笑他，論起來他不過是她消遣的玩意兒，他是成了氣候，但不代表她真怕他。

陸韶苦笑兩聲,朝她伸胳膊，“是臣不對，臣隨殿下一同走?！?

姬姮半冷不熱道，“你若敢再像那晚，往后不用再來公主府?！?

陸韶心口生出殺性,面上一派溫軟,兩眼彎彎，溫柔的對她笑，“臣給您當(dāng)奴才,今兒一路斷不下您的面子。”

美色確實能叫人心生愉悅，姬姮看著他這副討好樣貌，很是受用，搭著他的胳膊出了門。

——

這回他們沒去流書居，進(jìn)的是一家書舍。

這家書舍開在偏僻的胡同里，環(huán)境也安靜，舍主是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瞧他們進(jìn)來，便讓小廝上了茶水。

“兩位客官是來賣書還是來買書？”舍主問道，他開書舍不僅僅為了閑情雅致，收到珍貴書籍轉(zhuǎn)頭再高價賣出，賺的是個差價，舍內(nèi)常有書生寫手坐鎮(zhèn)，客人過來提要求，舍主根據(jù)要求定價，三方都滿意。

舍內(nèi)寬敞，隔著五六個獨(dú)間，用布簾遮擋，間或聽見磨硯聲，從那布簾縫隙中能窺見，寫手們都在專注撰稿。

“我想找安雪麟寫書，”姬姮收回視線道。

舍主端詳她，忽然臉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安公子還沒來，這位小，公子不然等等？”

他一眼就看出姬姮是個姑娘，只怕是打著來買書的名頭見情郎。

陸韶眼中陰晦積聚，驀地從腰間掏出一枚銀錠子給舍主，嘴邊落笑，“勞駕引我們?nèi)タ头??！?

舍主得了銀子連忙引兩人上二樓。

客房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里頭擺著香幾書架，墻邊掛著幾副字畫，倒是清雅。

“殿下急著過來，臣忘了樁緊要事兒和您說，”陸韶扶她坐到香幾旁，瞧那香爐里的香熄了，便引些火星放進(jìn)去。

霎時沉香撲鼻，遮了她身上的味道。

姬姮意興闌珊道，“那肯定也不算緊要?！?

“今兒一早，英國公將他的小女兒送進(jìn)宮了，對外傳是雪妃娘娘身子不爽，要妹妹進(jìn)宮做陪，這倆姐妹現(xiàn)下都住在佳芙宮，可別提有多熱鬧。”

姬姮嗤聲，“英國公把他所有的女兒都送進(jìn)宮，父皇也不會打消對他的忌憚，他女兒們真要是生下皇子，父皇就算立儲，也會先滅了杜家?！?

陸韶笑一下，搬了杌子坐到桌邊，給她剝石榴。

他手里的石榴皮薄肉多，紅燦燦的喜人，他剝開皮子，手指靈活的將石榴捋到小碗里，這些石榴顆顆飽滿，手稍微按重些，甜汁都能沾一手。

他舔掉那些甜水，拿帕子抹凈手，才將小碗端到香幾上，擺好勺道，“這石榴新鮮，味兒也甜，殿下嘗嘗看。”

姬姮的眸子從那張薄唇定到修長手指上，從骨髓里涌出麻，她沒碰石榴，挪過眼道，“拿本書過來。”

陸韶眉尾輕輕上挑，若無其事般起身到書架旁，隨手挑了本《撫君集》，遞給她道，“這地方的書多是這樣了，約莫是賣給閑人打發(fā)時間的，胡謅八扯多的是，殿下看個樂。”

姬姮翻了兩頁，直接把書扔開，里頭寫的多是些才子佳人，夜半私奔的故事，情情愛愛，看著人膩煩。

“安雪麟竟也是這般庸俗之人。”

陸韶?fù)炱饡呕丶茏由?，屋外下起了雨，過窗飄進(jìn)來，他踱過去拔下木栓，將窗戶合上，“臣得為安解元說句公道話，讀書人是要有氣節(jié)，但他也要活命啊，前頭臣看到他爺爺在路邊擺攤賣梅醬，梅醬幾個人會吃，根本賣不出去，他若是不出來寫寫書，臣估計還沒秋闈爺倆就得餓死?！?

姬姮抿著嘴唇，她自小錦衣玉食，體會不到吃不飽飯的境地，陸韶一說她才想起來安雪麟祖父祖母，算得上窮苦，在書舍這里靠寫書掙錢，大抵上也不是他所愿的。

人被逼到絕境總得妥協(xié)，這點(diǎn)上她深有感觸。

姬姮斂起眸笑，“本宮還當(dāng)你瞧他不順眼，沒想到你竟替他說話了，你今兒個變成好人了？”

“臣和他是老鄉(xiāng)，再看不順眼，也敬他正直，殿下想拉攏他，臣又何必為了他跟殿下爭吵，無端傷感情，”陸韶老實說。

姬姮沒什么表情，望著碗中鮮紅石榴，捏勺舀起來吃，確實甜，汲盡石榴汁，她張口想吐籽。

陸韶從容蹲到她腿邊，鋪開帕子放手上，說，“地上臟，殿下吐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