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培強撐著起來以后，看向那個返回艙，明白了張鵬的意思，但他沒有起身。
走到一半的航天員聽到了什么，無奈地又折返回來，彎腰看著劉培強。
劉培強笑著擺了擺手，沒有說話，但他的意思很明顯：算了，我不想回去了。
法國航天員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在劉培強額頭左邊隔著面罩戳了三下。
劉培強呆呆地看著這只手，再看向法國航天員的時候，看到的卻不是那張外國人的臉，而是自己的師父。
“張鵬”指向返回艙，對劉培強揮著手：去吧，回去吧。
他的動作，和馬兆被海水淹沒時，一模一樣。
兩個前輩，在死亡之前送別著自己的傳承者。
另一邊，諾夫忙活完了手里的工作，看著那正在升空的登月返回艙，笑著接通了和張鵬的通訊：“張鵬，你看啊！”
張鵬轉身看向返回艙升空的方向，看著那不斷去往更高處的光點，笑了。
一個地球之光，將為了自己的家園奉獻生命，并且在核爆之中，成為最耀眼的光。
另一個地球之光，將載著自己的“兒子”，離開這處寂靜的死亡之地。
他將活下去。
他笑了，也艱澀地哭了，眼中滿是情緒復雜的淚水。
【“回去了就好……回去了就好啊……”韓子昂替視頻里的張鵬說出了這句話以后，劉培強再也忍不住了。
一個鐵骨錚錚、敢于赴死的漢子，在這時候淚如雨下。
看著父親流淚，劉啟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真的很不會安慰人，尤其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張鵬不只是救下了自己的徒弟，也變相救下了木星引力危機時候的地球啊。”羅輯動容地說道。
章北海說道：“其實，張鵬也想再見見劉培強吧。諾夫給張鵬說看到培強以后，張鵬不是說想過來嗎？”
“只是可惜，二十公里實在是太遠了，比起見一面，還是讓自己的徒弟乘著返回艙活下去更重要。”羅輯感慨道：“真是意難平啊……最后一面竟然是在空間站上，劉培強要出征的時候。就像是童年一樣，這一次從少兒頻道換臺以后，并不知道，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少兒頻道。”
劉培強擦了擦眼淚，說道：“當年，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哪怕在后來，我看過全部的資料以后，也沒有如今來的直白。我現在的感觸，就像是……生死之隔從沒如此清晰過。我的通信基站廢掉了，我聽不見他們說話，他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但他們之間可以自由交流。”
“仿佛……生死之間，死者與死者可以交流，但死者與生者之間，永遠都有著一層厚壁障一樣。生者聽不到死者的聲音。”章北海拍了拍劉培強的肩膀說道：“生死之隔，確實從未如此清晰。”
劉培強突然看著劉啟說道：“兒子，對不起。”
劉啟一愣，不知道這個一直要強的父親怎么了。
看著劉啟，劉培強說道：“在看到返回艙的時候，我就知道師父的意思了。但……我那時候想的是，不回來了，和他們死在一塊。”
“那……那又怎樣……”劉啟說道。
劉培強嘆了口氣：“可是，你還在啊……兒子還在，我就不該死去……這不只是因為我是父親，你是兒子，我對你有著養育的責任，與此同時，你是我和朵朵的孩子，她希望你能活下去，爸他年紀大了，如果一個人帶著你，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但我卻想著死了算了……”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離開月球，那自然沒什么，”劉培強說道：“可是，明明已經看到了返回艙，有回來的希望，我卻仍然選擇了不回來……實在是不負責任……我明明那么愛朵朵，可我如果選擇了不回來，把你和爸留在地球上艱難求生，那我怎么對得起朵朵？”
劉啟沉默了一下，嘴硬道：“沒有你，有沒有你的活法。”
“但……我已經失去媽媽了，我不想再失去爸爸。”劉啟的語氣軟了下來，別過頭說道。
看著這對父子，羅輯轉移話題說道：“在這人類只能靠著自己，尋求一點生路的黑暗宇宙中，他們比一千顆太陽都要耀眼。”
“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章北海點頭，說著已經被無數人認同并且說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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