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雨滴

頭戴斑斕羽飾的女性伸展雙臂，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握在手中的長弓、背負(fù)在身上的一把把骨矛。樹木在她背后有節(jié)奏地晃動著，暗示數(shù)個潛伏的同伴。

“歸還我們的族人，這是最初、最后的警告?！?

祭司接過九石的盾牌，站在高地上遙遙望去，認(rèn)出了這個顯眼的女人。

羽族的承羽，林間諸族的最強(qiáng)者。作為敵人不容小視。

他對著九石吩咐幾句，九石立馬高聲回應(yīng)：“是這些奴隸走出你們的領(lǐng)地，沐浴女神的光輝！”

又一支羽箭從林中飛出，這支箭的力度比之前的紅羽箭矢小得多，被木盾輕易彈開。

祭司并不在意其中蘊(yùn)含的無禮，他抿住嘴唇，思忖羽族到底來了多少人。

【多半不止羽族?！克幧虻貟咭曭}動的奴隸…這些奴隸來自不同的族群，并不都是被流放、滅族的無依者。

她帶了多少人？貿(mào)然出來是自信還是虛張聲勢？應(yīng)該是虛張聲勢，若是他們?nèi)硕鄤荼?，肯定會預(yù)先設(shè)下伏擊，根本不需要找他對峙。

可即便是虛張聲勢，頭戴斑斕羽飾的勇士，羽族的承羽…九石不是她的對手。

“膽敢捕捉我們的族人充作奴隸，歸還，或者，死！”

說完后，承羽一步步靠近坡地，一條雪豹似的尾巴在身后甩動。

除了九石與祭司尚且冷靜，其余人竟齊齊后退一步。

距離最遠(yuǎn)的守衛(wèi)渾身打著抖，試了幾次才拉開背后的弓。拉開也不敢放，只抵著弓弦虛虛地瞄著承羽背后的樹。

“祭司大人，怎么辦?！本攀拖骂^，等待祭司的吩咐。

他不想為了一群剛抓的奴隸和成名的勇士對決，承羽又不會帶走平民。

祭司并沒有說話。

不祥的預(yù)感籠罩了九石：也許祭司估量的不是奴隸的價值，甚至沒有估量他的價值。要戰(zhàn)么？等承羽沖上來，這兒的人能活下來幾個？

祭司大人一定能活下來，問題是，他能活下來么？就算真的只有一個承羽和一名獵手，結(jié)局也很難說。

九石壓制住這股不安，將手放在腰間的短刀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削弱心底的畏懼。

承羽已經(jīng)來到高地之下，數(shù)米的高低差只要一個躍起就會消失。高地上擁有武裝的人們簇?fù)碇浪?，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平民和奴隸油與水一樣分開，一部分向著下方躍躍欲試，一部分則瑟縮在坑裏不敢動彈。

局勢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fā)。

“選擇慈悲吧，祭司。”

清脆的，少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一只纖弱的手按在祭司的肩膀上。

【居然有人敢命令主人——】

九石的心猛地一抖，他下意識地看向那位虛假的神女——點起的火把照耀在她身后，深棕色的長發(fā)與那對翅膀被焰色映上火紅。

他難以抑制地將這個身影與壁畫上的女神趨同，他能聽到自己和周圍的勇士們陡然變重的吸氣聲。

姍姍在祭司耳邊低語：“如果您在這兒損失過重，誰來維持城內(nèi)的穩(wěn)定呢？”

祭司沒有回頭，原本輕視的眼神變得銳利，他一字一頓地反駁，聲音溫和：“神女大人，形勢對我等更有利。若在此刻退卻，這些無信之人還會過來鬧事?！?

【鬧事。】

姍姍在內(nèi)心冷笑：把別人當(dāng)作奴隸的人到底是誰？

她放下手，兩手交迭蓋住還在滴血的傷口：“女神慈悲，她不會坐視信徒們無謂地死亡?！?

祭司皺起眉，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那更好，想必在女神大人的祝福下，我等必將勝利?！?

一滴雨水從天而降，恰好落在姍姍的臉頰上。

電光火石間，一個想法瞬間點亮：只有祭司想打，他們一定認(rèn)識對面的女性，不然怎么會這么害怕！

她就勢搖搖頭，用袖子蹭去臉頰上的水汽，懇切地面向祭司身邊的守衛(wèi)們：“你們感受到了嗎，女神的眼淚?！?

人群騷動起來，越來越多的人仰起頭，誠惶誠恐地感受雨滴的重量。祭司身邊已經(jīng)有人當(dāng)場跪下，伏在地上請求女神的原諒。

姍姍無視祭司越來越冰冷的眼神，她提著裙子從包圍圈中走出，走向最危險的高地。

靠在崖邊的守衛(wèi)沖了上來，他拿著弓，殷切地?fù)踉趭檴櫭媲埃骸吧衽笕?！讓我來保護(hù)您！”

姍姍只是搖搖頭，越過這位還在發(fā)抖的年輕人：“不必，我不會出事的，不要用弓箭對準(zhǔn)他們?！?

“是…是！”

在眾人的註視下，她于最高處站定。

風(fēng)吹起裙擺，少女伸手接住點點滴滴的雨水，婉轉(zhuǎn)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帶著奴隸離開吧，你們的命運(yùn)不該停留在今夜的泥土中?！?

姍姍的手顫抖著，這一番表演唯有一個目的，重點并非是演技，而是……

她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祭司冰冷的視線，那個人帶來的恐懼要遠(yuǎn)遠(yuǎn)超越周圍所有的人類。還好，天秤的一端已經(jīng)重重落下。

祭司的聲音穿透細(xì)密的雨幕“神女傳達(dá)了女神的旨意，我允許你們帶走此地的奴隸?！?

坑底的人群騷動起來，奴隸們一個接一個沖出低洼。森林中走出兩三個身穿皮甲的年輕人，搭著弓箭與祭司身后的人對峙。

直到最后一個年輕人與奴隸一起離開后，頭戴羽飾的女性才側(cè)過身體向森林處走去。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坡地上衣衫單薄的女孩，徹底沒入樹枝與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