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接下來的幾天，除了裴元來過幾次，郁盛的父母再也沒有露過面，甚至連電話都沒有打一個，仿佛對兒子的恢覆充滿了信心。我從沒見過這樣事不關(guān)己的父母——這樣的行為不僅不會讓我離開郁盛，反而會讓我對他更加疼惜罷了。
不過說起來，郁盛的狀況的確好轉(zhuǎn)了很多，能下地走路了，頭上的紗布也拆了下來，只留一個小籠包大小的創(chuàng)口貼貼在后腦勺受傷的地方。護(hù)士每天都會給他除菌換藥，我也會給他做面部和身體清潔，護(hù)工最終還是請走，我不放心他在這裏隔墻有耳。
年初八那天春假結(jié)束，我去主治醫(yī)生那兒請示是否可以出院，他抬了抬老花鏡看著我：“院裏床位緊缺，你自便?！?
我聽完大喜，三步并作兩步跑回去告訴郁盛：“咱們可以出院啦！我?guī)慊厣虾?！啊，你沒有車怎么辦？我要問一下裴元什么時候走么？他應(yīng)該有辦法捎上咱們吧？”
郁盛本來在吃一只我削給他的梨，看到我夸張的樣子，咀嚼的動作停了片刻，懷疑的眼光看著我：“真的？”
“這還有假？”
“前幾天他還說我至少要住院半個月?！?
“那是因為你媽媽在這兒，他為了穩(wěn)妥起見，實際情況根本沒那么差！咱們回去好好靜養(yǎng)就可以。我都聽說了，這老教授是你的表舅，關(guān)照過度了吧！”
“裴元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咱們可以開始收拾東西了！”有的時候我真要謝謝裴元沒有遮攔的嘴，但凡他知道一點，他就不吝于“分享”一點。
我先動作一步，郁盛的家當(dāng)不多，僅僅幾件換洗衣服和幾樣生活用品，就算全打包了帶去上海也不占地方。我急著回家看小黑，急著回家泡澡，再也不想穿破一次性內(nèi)衣內(nèi)褲。還有這裏提供的營養(yǎng)餐，說它難吃到慘絕人寰也不過分，不知是病人不配攝入鈉離子還是怎么的，一點味兒都沒有。我也不舍得次次都拋下郁盛一個人跑到醫(yī)院外邊去，連吃兩天，舌頭都有發(fā)麻的趨勢。
裴元在s市沒有產(chǎn)業(yè)，在家閑得發(fā)慌，一聽我召喚，他來得很快，并且?guī)Я藗€司機(jī)，他另一位死黨，近兩年在上海，他們之間也存在合作關(guān)系。我?guī)陀羰⑥k理完出院手續(xù)，裴元三催四請讓我趕緊下樓，朋友還在車庫等著。但我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情沒做。
郁盛略微僵硬地站在一邊，身披駝色羊絨大衣，頭上光光的，略微長出來的毛渣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我去找前兩天特意給他買的遮丑用的帽子，可怎么找也沒找到。裴元見我像熱鍋上的螞蟻，問：“干什么火急火燎的？”
“帽子沒啦！”
郁盛揚(yáng)起手，提起紅棕色：“在我手裏。”
原是他袖口太大，帽子又小，我一時間沒看見。
“戴上，不要吹風(fēng)。”我關(guān)切地說。
“其實不必，我不怕，冷?！?
“就是，坐在車裏有什么冷？”裴元很欠揍地補(bǔ)了一句。
我強(qiáng)行幫郁盛戴上小帽子，帽子緊貼著他形狀完美的頭骨，顯得他硬朗帥氣又不失溫度。我讓裴元幫我們提東西，郁盛拉住了我的手：“我想回去一趟，跟阿琨說幾句話?！?
“你回去了還出得來么？”
他不回答。但我看到了他不確定的眼神。
“有什么話一定要回去跟他說，不可以打電話？”
“打過電話了，他一定要我回去一趟。今年過年我還沒有怎么跟他說過話。”
“哦，原來是要說話算話的。你既然答應(yīng)了，那就去吧。”我語氣冷淡下來，“半小時夠嗎？我們在外面等你半小時，你不來，我們就自己回上海了?！?
“好。”
我生氣的不是他非要回去看阿琨，叔侄之間一點單純的情誼任何人都能理解，加上阿琨又是一個患有嚴(yán)重自閉癥、不太容易信任別人的孩子，換做是他要求我去看，我也會答應(yīng)他的。我生氣的點在于，當(dāng)我提到要單獨(dú)回上海時，他太爽快地同意了。
好似不在乎，我走不走，或留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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