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功嗎？我真懷疑你天天把那群人當傻逼一樣哄的團團轉。”闕和瑯跟在他身后一手抓著肉包咬了一口，鮮香的肉汁在嘴裏爆開，他嚼兩口咽下去，突而有些愉悅道： “你當初和段創安說三個月把這些破事搞定，三個月馬上到了，出洋相可要痛失一批崇拜者了，教授。”
游儀手抄在研究服寬大下陷的沙漏式口袋中，沒什么力度斜掃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從喉間溢出一聲笑，他弓了一下他的眉梢，形成極度優雅生動的面目，“怎么辦，要讓你失望了，你現在哭嗎？闕長官。”
“你現在哭的話，我完全理解，并且不會嘲笑你。”說完，他戲謔地上下瞥了闕和瑯兩眼，在闕和瑯的小腿上停留了兩秒，游儀挪開眼，抬手推開總控室那扇門。
數不清的顯示器前坐了上百位研究員，穿梭在室內忙碌如工蟻，總控室內只能聽見鍵盤和鼠標操縱的聲音，落針可聞。
闕和瑯的心情被游儀那股子勝算的勁兒三兩下撥弄的不是太好，他把裝肉包的塑料袋隨手扔進垃圾桶，看著游儀把雙手拍了拍手，把那群人精的註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總控室中央大屏幕上精準到秒，藍色的數字宛如貪吃蛇時刻轉換著形狀，弄得人眼花繚亂。
游儀遠望了下時間，換上說正事時那套稍微認真的辭色，“十九分鐘后，振動機構部件檢查完，我們即刻操縱膜門進行為期三分鐘的測試。由于今天月球全球性磁場波動時間異常短暫，本次測試條件嚴苛，大家務必控制好每一秒的調試進程。”
他稍長的發絲束在腦后，沒有往日的一絲不茍，幾縷頭發垂落下來，落在白皙的頸間有種隨意的性感。
拉馬克走到他旁邊對他耳語：“段創安讓你接手倒數的工作，話筒安在你的位置上了，全區同步廣播，他讓你在倒數前說點鼓舞士氣的話，順便註意言辭。”
“他以為他是誰，明星的經紀人嗎？”游儀側過臉輕聲細語，言語中火藥味十足，在拉馬克忐忑打量他的時候又對拉馬克溫和地笑了笑，“沒關系，與你無關。”
拉馬克不自在極了，又托眼鏡片又摸后腦勺，找了個托詞立馬跑開。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他又變得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游儀捉摸不定的怒火，有時候他覺得游儀不會生氣，氣焰只有那么一小撮，事實卻截然相反，他還是小心為上，自保為妙。
部署完工作，游儀回到自己位于總控室二層中央的工位，段創安給他安排的座位。
他現在處境很微妙，與其說是他自己憑借手段神化自己，不如說段創安有在推波助瀾將他推上神壇。
脫穎而出的方法有很多，段創安偏偏順著他的心意選擇了最玄妙的那種。在一個全是科研工作者組成的無信仰組織內搞這種心照不宣的小動作，段創安心裏顯然有鬼。
他也知道這個“驅動計劃”不道義。
游儀踱步到二層中央的座位上，顯示器旁，話筒已經在桌面上擺好。
信號指示燈紅綠相接閃爍，昭示這個話筒已然被提前調試好。他只需要向上推那個開關，所有口中的話都會實時傳到每個人耳中。
游儀落座，這個高度上他只和大屏幕上悄然流逝的時間平行，垂落視線也只能瞥見眾人的頭頂，這意味著他很難看見旁人的神情，也意味著段創安告訴他，他可以不在乎他們。
不在乎任何人是神的權力，段創安賦予他這個令人羨煞的權力。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游儀眨動眼睛的頻率也逐漸慢了下來，他雙手交叉，下巴無處安放，只好擱置在交叉的雙手上。
《奧本海默傳》中曾被他忽略的那段文字閃現在他腦海，那是描述奧本海默參加曼哈頓計劃時，第一次核試驗后的感受。
——“有幾個人笑了，有幾個人卻哭了，大多數人驚呆了，一聲不響。我心中浮上了古印度圣詩《勃哈加瓦墓達》中克裏希那段試圖說服王子執行他使命的一句話：’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
距離打開膜門還有最后十分鐘，游儀發現自己的右手手心罕見濡濕了，他頓了頓，就著濕潤的食指指腹往上推話筒的開關。
下頜往下壓，青年的綠眸緊緊鎖定對面的時間，聲音依然平緩如起伏平淡的海潮：“放輕松，測試完今天自由活動一天，我們不會有意外。”
總控室空氣好似都被他堅定平靜的語氣說服，流動得更快些。
當然不會有意外，游儀想，他統帥的可都是一群科學怪人，學術瘋子。
統帥瘋子，無疑就要成為最瘋的一個，而他們顯然找對了人選，他確實是最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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