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雪輕眨雙目, 道：“委屈公公再忍耐一段日子了，等到了上斷頭臺的那一日，公公便不必在此受苦了……”

王叢聞言神色一凜, 臉上那虛假的笑意有些僵硬，緩緩站起身, 緊緊地盯著曲昭雪, 道：“你這樣的前朝余孽, 有何資格審判老奴？”

“圣人既已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便不會放任你還活在世上?！?

王叢輕輕磨了磨后槽牙，湊近二人, 輕聲道：“老奴比你們，更了解圣人。”

曲昭雪輕輕笑了笑，道：“我雖不能確定圣人是否會治我之罪，不過，王公公的所作所為，很快就會被寫成奏章，呈到太子殿下的桌案上。”

王叢眉頭一蹙，接著便冷笑了一聲，還未出聲, 便聽曲昭雪道：“媚棠是你的人吧？”

王叢一頓，抬眸看向曲昭雪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驚訝的目光中，似還隱藏著一絲怨毒。

曲昭雪對他的眼神并不覺得害怕, 只輕輕勾了勾唇, 道：“有能力將一個宮人送出宮為妓，又讓宮人在長安城中悄無聲息地消失，重新接納進(jìn)皇城為宮人, 想必只有內(nèi)侍省的掌事公公，能做得到了吧？”

王叢垂下雙眸，緊緊盯著腳邊雜亂的稻草，眼珠輕轉(zhuǎn)，心裏不知在想些什么，曲昭雪冷笑了一聲，繼續(xù)道：“媚棠對曲皇后心懷感恩，又是當(dāng)年含元殿之事的幸存者，能將她救出給她新生之人，又讓她心甘情愿為其賣命之人，只有十五年前憑借宮變成功掌握內(nèi)侍省大權(quán)的王公公你啊……”

“你利用了她對曲皇后的感恩之情，讓她以為你一心為曲皇后報仇，她便心甘情愿為你賣命，伺機(jī)接近我，殊不知，從頭到尾，想要我性命的，就是你?！?

王叢抬眸看向曲昭雪，盯著她那張臉看了良久，突然笑了，笑得極為放肆，高聲道：“曲娘子不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個大理寺從七品小官的女兒，還不值得老奴耗費(fèi)心力取你性命?！?

曲昭雪并未出聲，顧沈淵睥睨著王叢，道：“曲娘子因被冤毒殺泰興侯府二娘子江問蓉之案中，顧某當(dāng)日一早便進(jìn)宮覆奏，請圣人重審此案，當(dāng)時在場之人，除了圣人與顧某，便只有前大理寺卿白汝文與王公公你了?！?

“而顧某出宮之后，順路回了一趟京兆府，便直奔案發(fā)地杏園而去，可那時，杏園之中的共犯蕊黃，便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消失了。”

王叢眸光一閃，手指摩挲著衣角，腦中飛快地盤算著，顧沈淵則繼續(xù)道：“顧某當(dāng)時也懷疑過白正卿，只是在查探過真兇錦繡與蕊黃的戶籍之后，便歇了這個心思，因?yàn)轭櫮吃陂L安城各縣衙，只查到了蕊黃一個孤女的戶籍，而錦繡卻如人間蒸發(fā)一般，根本尋不到蹤影?！?

“本來顧某已經(jīng)將此事拋在腦后了，誰知那日莫愚從掖庭尋來宮人名冊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了些端倪?！?

顧沈淵輕輕笑了笑，道：“顧某本還疑惑，為何這兩個女子死心塌地為主子賣命呢，原來是家中有兄弟入宮做了內(nèi)侍，有把柄握在王公公手上，才不得不聽命于王公公啊?！?

“王公公，你可認(rèn)下？”

王叢身子一抖，咬著牙道：“王爺所言，又無法作為實(shí)證，老奴有何可認(rèn)的？”

曲昭雪看起來臉上無甚表情，這些事情顧沈淵那日已經(jīng)與她如實(shí)說過了，她也覺得很聳人聽聞。

原來從那時起，自己就被王叢盯上了……

顧沈淵面對王叢狡猾的否認(rèn)，不疾不徐道：“在渭南縣時，曾有刺客刺殺曲娘子，雖然那刺客丟了性命，尸體也面目全非，但是也足以確認(rèn)其身份了。”

王叢身側(cè)的雙拳登時攥緊，卻依然沈默著不言語，顧沈淵不疾不徐地從懷中取出驗(yàn)狀，道：“仵作驗(yàn)尸結(jié)果，這刺客后背佝僂，正是常年躬身彎腰行禮所致，據(jù)顧某所致，宮中許多年長內(nèi)侍皆有這個毛病，就連王公公你，也不能免俗。”

王叢瞳孔一縮，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顧沈淵，顧沈淵則用看似輕松的語氣繼續(xù)道：“更重要的是，這刺客，比尋常男子少了些地方，無法生兒育女，正與宮中內(nèi)侍一致?！?

王叢驚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顧沈淵竟然能查探到這種程度，而曲昭雪又接著道：“你不僅利用媚棠，還利用了大慈恩寺的僧人元坤師父，你以他在宮中為宮人的妹妹月娘為人質(zhì)，讓他出宮為僧，為你辦事。”

“你令他設(shè)法取了良國公云世子的性命，可沒想到云世子被我救下，就是在那時，元坤師父瞧見了我的長相，將此事告訴了你，你才決定要取了我的性命?！?

“誰知半道出了些差錯，我無罪釋放，沒能死成，你便改換策略，設(shè)法引誘我揪出云世子舞弊之事，等你成功讓良國公府失了圣心，又利用平康坊中蟄伏的媚棠，瓦解勇國公府的力量?！?

曲昭雪聲音愈發(fā)輕柔，卻如毒蛇一般纏繞在了王叢耳畔，惹得王叢身子一顫一顫的，顧沈淵則接過話頭，從懷中取出另一份驗(yàn)狀，道：“元坤師父雖然自盡了，可是仵作驗(yàn)尸發(fā)現(xiàn)，他也是個無法生兒育女的內(nèi)侍，王公公莫要告訴我，這些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