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開始下雨。
北方的冷雨，劈劈啪啪打在青黑的磚瓦上，天地間一片肅殺的涼意。不似江南的三春細雨，落在潮濕溫潤的季節，院中的花木便籠上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潑天大雨并沒有澆滅宋軍的士氣。李煜立在窗前，凝神細聽，仿佛可以聽聞掩蓋在凄厲雨聲之下的鼓角廝殺之聲。
他素來喜愛在雨天坐禪，淅瀝的雨聲將一切雜音凈化，純凈的天水將一切污穢洗滌。雨于他而言，有種神秘的安撫力量。
此時卻不能將他從一遍遍的噩夢中解脫出來。光義中箭后流血汩汩的左肩，因痛苦而緊抿著的蒼白的薄唇，還有昏迷后深深皺起的眉頭，甚至是受到折磨后渾身浴血、遍體鱗傷的樣子。
嘶——李煜疼得倒吸了口氣。
方才抓住窗框的手不經意間太過用力，木頭上的小刺直直扎進了中指的指腹，瞬間凝成了一朵艷冶的血花。他怔怔地盯著破了一個小口的指頭，這些微的痛楚可抵上一箭穿肩的千百分之一。
“呀，怎么這么不小心。”耶律賢不知何時踱到了他身后，一手松松攬住了他的腰，另一手便去捉李煜受傷的手。
“才幾日工夫，又瘦了一圈。”他的唇瓣貼著李煜的耳廓緩緩磨蹭，溫熱的鼻息拂在他的耳畔：“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嗯？”
李煜瞬間全身都緊繃起來，除了光義，任何人突然間的親熱都讓他覺得反感厭惡而無所適從。
不是沒有懷疑過的。耶律賢威脅他的籌碼便是光義的安危，而他所有的順從與溫馴，都是建立在光義在他手上這個前提之上的。他曾經求過耶律賢，希望可以見光義，哪怕遠遠的一面。可是耶律賢自始至終都沒有妥協。
他是熱切地想見光義的，卻又怕在太原的皇城內真真見到他，怕得要死，怕最后一點渺茫的希望都被掐滅。但他又不得不相信耶律賢的警告，若是自己一時的低頭服軟，可以換得光義的安全，他一定義無反顧地去做的。
耶律賢捉了他扎破的指頭，含進嘴裏，輕輕舔吮去那抹鮮紅，又用舌尖摩挲挑逗著指腹，極盡溫存地吻著。
李煜也不反抗，只偏過頭去，試圖拉開一些距離。
“前線戰事緊張，陛下倒有閑情逸致在這裏與重光消磨時光。”李煜冷冷道。
耶律賢懲罰性地不輕不重咬了一口，李煜皺了皺眉。
“哼。”他輕笑一聲：“宋軍群龍無首，潰退只是時間問題。重光該對我有信心的。”
“陛下離京多日，左膀右臂又都隨駕在外，便不怕朝中生變么？”這裏的“京”指的是遼國的上京。李煜如此詢問，是想問出耶律賢離開太原的時間，試探出前方戰事的大概。
“這倒不必擔心，皇后在朝中主持局勢，那些小人哪敢輕舉妄動。”
“聽你這話，皇后似乎很是位高權重，一介女子有如此膽魄，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后院起火。”這話隱隱有些離間的意味了。
“重光如此擔憂我的妻子，可是想取而代之。”耶律賢笑得一臉捉狹：“我可是求之不得。”
李煜只作未聞，所有輕薄調笑的話都被他自動忽略了。
耶律賢見他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淡漠模樣，也不氣惱發火，只收了笑臉，淡淡道：“趙德昭馬上就要登基了，聽說獲得了軍中不少趙匡胤舊部的支持，就算我放趙光義回去，他也不過一條喪家狗罷了。”
李煜霍然扭頭，狠狠看進耶律賢散漫的眼睛裏，帶著少見的凌厲與冷意，重瞳裏閃著幽光，像黑暗中反射著微光的冰面。
耶律賢笑得仿佛愈加溫柔了，一手撫上了李煜微微漲紅的面頰，緩緩摩挲著指下細膩的肌膚，漫不經心地說道：“聰明人應該盡快給自己找到新的依靠，重光，你說是么？”
說罷，撫摩著臉頰的手順勢捏住了李煜的下頜。李煜還未痛得驚呼出聲，便被耶律賢的唇舌盡數封在了嘴裏。
他試著去推開耶律賢的胸膛，卻被對方不容抗拒的力道緊緊錮在懷裏。這是耶律賢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吻他，第一次強勢霸道地威脅占有他。以前趙匡胤不喜歡唇舌交歡，后來光義只會在他愿意的時候溫柔地吻他，從來沒有人強迫過他。
這個猝不及防的吻，漸漸變成啃咬嚙噬，掠奪走胸腔中稀薄的氧氣，令他慌亂無措，令他恐懼瑟縮，令他從心底反感厭惡。
他的腰被抵在窗框上，退無可退，只能被動地承受耶律賢有些狂亂的吻。雨滴隨風飄進了檐下，他的臉頰有些濕潤，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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